賈平凹新作《秦腔》寫離開土地的秦人
著名作家賈平凹蟄伏兩年後,即將推出重磅新作長篇小說《秦腔》。記者從該書責編處得知本書將選在一個特殊的時候——新年上市。另外賈平凹的另一部已出版長篇小說《病相報告》已被某影視公司買斷電影版權,不久即將投拍。賈平凹在中國文壇一直特立獨行,國內針對他的爭論與研究從未止息過。近日,本報記者就以上最新事件及賈的最近狀況,採訪了賈平凹。
關於新作
--《秦腔》並非寫秦腔
記者(以下簡稱記):《秦腔》馬上就要出版了,給我們介紹一下這本新作吧。
賈平凹(以下簡稱賈):《秦腔》是我很用力的一本書,寫了整整兩年。三易其稿,於是原本30萬字的小說,我寫了90萬字。我想通過這本書描述20年來中國農村生活的變化,關注現在農村為什麼有大量農民離開,農民一步步從土地上消失等等,講述了一個人在當代社會轉型期的生活與遭遇。此外,在這本書里,我還加入了自己對當今社會環境下農村各種新情況的思考和關注。
記:是什麼原因促使您花兩年的時間來寫這本書?
賈:這一句話也說不清楚,原因很多吧。有一次我回老家在和一個人聊天的時候,我感覺現在的農民跟以前的不一樣了,我覺得這是一件很值得關注的事。
記:在敘述語言上,還是以往您富有特色的小說語言嗎?
賈:可以這樣說。這麼多年來也形成那種風格了,有很多讀者也都喜歡那種語言,我認為一個作家要堅持自己的風格。小說語言對作家來講當然非常重要了。
記:據說您的這部小說叫《秦腔》,和秦腔有關嗎?
賈:書名是《秦腔》,但並不是寫戲曲和藝人的故事。當然書中對此有一些很表面的敘述。秦腔在這本書里是有象徵意義的,你可以看作是寫的“秦人之腔”,即“陝西聲音”之意吧。我在更大的層面上思考的是當代陝西一部分人的生存環境和他們真實心靈世界的細微變化。
記:您預測這部新書會像您以前的作品一樣引起轟動暢銷嗎?
賈:我對自己的這本書還是非常有信心的,因為我在這本書中傾注了太多的心血,我每寫完一部作品就好像生完了一個孩子,我都當成自己生命里的最重要的東西。至於銷量,那是出版社的事。我以前的作品讀者是很多,我想這次來買書的還會都是老讀者。
關於評價
——人活着總有屈從
記:1993年,您的《廢都》曾經在中國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後來被禁。最近,這本書又獲准重印,這本書在您的文學生命中到底佔有一個什麼樣的位置?
賈:《廢都》當然是我很重要的作品,當年它出版后,是走失了一部分原有的讀者,但也新增了更多的我的讀者。10多年來圍繞着《廢都》的議論和評說一直不斷,但對它的評價已和10多年前大不相同了,這讓我感到欣慰。
《廢都》在我的創作生涯中甚至在我的生命中都是很重要的一部分,我希望讀者能感受到我真正要表達的對人性的一種體驗的東西,我們看一部作品當然不是看它的局部,要看它真正要表達的東西。
記:到今天為止,圍繞着您的爭論一直沒有中斷過,有人說您汲取了古代性文學的糟粕,您怎麼看待這種評論?
賈:對我的爭論確實是從來沒斷過,這有時也讓我感到疲累,因為有時你會為這些事分去一部分創作的時間,很可惜。
不過,如果爭論和批評都是文學範圍內的我歡迎;如果不是文學範圍內的,我不大理會。若有人說我寫作繼承了“古代文學性文學”中的糟粕你想這公正嗎?《廢都》中是有性的描寫,而《廢都》之後,我10多年的作品哪裏又寫到了性呢?因為你和那些人是說不清的。有人他根本就不看你的作品,在那裏就說開了,也有些人是專門弄那事的,這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很簡單,那種架勢您一看就能看出來。一個人要想做事情,就要踏踏實實的,走一些捷徑是不通的。但我尊重正常的文學批評。
記:對一些不公正的評論,您是否考慮過用法律武器捍衛自己的尊嚴?
賈:有些人的言論確實是非常的讓人無法忍受。但有打官司的時間我還不如多寫幾篇作品,那太會耗費你的精力、你的時間,我不會去做那些事情,以前也打過很多官司,太勞人了。
當然有時我也感到委屈,因為有些言論對我是不公正的。但一個人活着,總有屈從的時候。
關於風格
——疾病影響我的創作
記:對於您的小說語言眾說紛紜,您自己覺得受什麼影響最大?
賈:我的小說語言是受過孫犁的影響,但絕不是孫犁一個人。影響了我的作家很多,有古代的作家,也有外國的作家。當代的也有很多,像沈從文、林語堂、張愛玲等等。我的房間裏就掛着這些人的照片。他們對我的寫作在各個方面都產生了影響,我尊重他們,我想一個作家在自己的創作生活中,自始至終可能要受很多作家的影響。
記:您說自己經常生病,這種病痛的情緒也都自然地反映到了您的作品中,如果沒有這些病痛,您的作品是否就會少了一些評論家所說的“鬼”氣?
賈:病痛確實對我的創作有影響,你想想一個人如果總是處在生病的狀態,那麼他的那種情緒就會很自然地帶到作品中。我也不希望自己生病,可生來多病,我過去吃的中藥都有幾麻袋。那對我的創作確實有過影響,是真的。
記:西北作家群曾在中國文壇上製造出了不少的奇迹,現在聲勢漸微,您如何看待這一現象?
賈:繁榮的時候和當時大的社會環境也有關係,當時大家都是一股勁往前沖。現在,已經沒有那樣的凝聚力了,因為作家的創作在每個時段都不同。和文學邊緣化也有關係,這個社會越來越豐富,誘惑越來越多了,人們想去關注什麼是受潮流的影響的。這一點沒法改變,但大家仍然在努力。
關於出身
——根深蒂固的農民情結
記:您一直強調自己是個農民,但又強調自己與時代共進,這是否矛盾?
賈:我出身農民,對農村農民有感情,我關注農村的一切變化和存在的問題,從中傳達時代的東西,正因為這樣,我才寫了大量的農村題材的作品,如《商州初錄》、《浮躁》、《高老莊》,也寫了包括現在的《秦腔》。寫現實主義作品,一定要傳達出現實主義的精神。正因為我對農村有這樣的感情,所以一直以來我都在關注這個群體,在自己的生命感知中,我也許確實是農民,但在精神追求上我有自己的追求,也有自己的境界。
記:陝西作家在文學創作上,黃土味都非常地濃,這是否和您們的創作傳統有關係?
賈:陝西作家是有寫農村題材的傳統。這歸於陝西作家大都來自鄉下,對農村對農民對土地的熱愛和熟悉,有很強的憂患意識。但在具體的寫作領域裏又各有各的特點,路遙是寫陝北的,陳忠實是寫關中的,我是寫陝南的。所以如果這樣細分的話,我們的風格也是不一樣的。我覺得寫作城市題材和農村題材並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怎麼能讓文學變得更神聖,更有意義,更能貼近普通大眾。
關於女性
——我尊重熱愛女性
記:您的作品女性讀者偏多,您認為這是什麼原因呢?
賈:因為尊重女性,熱愛女性,所以可能也就受到她們的尊重吧。我早期的作品清新明麗,有很多女性讀者都愛讀,具體原因我也說不上來,但確實收到過很多女讀者的來信。可能我的作品裏面,也多少附帶了她們的一種情緒和感覺吧,女性都是比較敏感的,尤其是文字也是一種有氣場的載體,是有靈性的,能感染人的。
記:台灣作家三毛曾對您的作品非常迷戀。除了三毛,您還欣賞台灣的哪些女作家?
賈:這個話題我就不想多說了,因為這很容易引起炒作。我只想說三毛是一個優秀的散文作家,遺憾的是在她生前我們從沒見過面。
記:據說您的女兒文學素養也很高,您以後會把她培養成一個作家嗎?
賈:作家是一項非常特殊的職業,需要天賦也需要閱歷,我這麼早也做不了判斷。看她以後的愛好吧,她確實是一個非常善良的孩子。我不期望她做出多大的事,只希望她健康、平安。
關於名聲
——一切靠作品說話
記:有評論說您的作品歸功於商業炒作。
賈:如果單純的是靠商業寫作的話,那麼幾十萬的讀者也都是傻子嗎?我們判斷任何一件事情都應該從多個角度來看。現在是商品經濟社會,炒作在各行業都是多少存在的。我在這方面並沒有刻意去做,真正起作用的還是作品。我的作品是經受了這種考驗的,有些老讀者始終在關注着我,這讓我感動。
記:您有的散文被中學語文課本選入了教材,您認為一個優秀的散文家應該具備一種什麼樣的素質?
賈:散文的寫作也沒有具體的格式,或者您非得按照這個框框寫,按照那個定律寫,我認為一個優秀的散文家他首先應該是一個優秀有美德的人,對生活的感悟要深。
記:對諾貝爾文學獎您曾這樣說:望而不渴,您對國內外的文學獎怎麼看?
賈:任何獲獎對作家都是一種鼓勵,對創作是有好處的,每個作家當然都希望獲獎呀。那也是別人或者某個組織對你創作的肯定和褒揚呀,我們為什麼要拒絕文學獎呢?有些作家說自己對文學獎看得怎麼淡了,那也許人家確實是不看重那個吧。
記:有評論家說,當代中國根本就沒有一流的作家,您怎麼看?
賈:對當代文學當然可以有不同的看法,現在人人都有說話的權利嘛。當代文學如何也不是某一兩個人說了就算數的。任何一件事情只有過一段時間以後,我們才能看得更清楚,最後的事實能說明一切。
本版撰文:師小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