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第二部分10(10)

《秦腔》第二部分10(10)

上善會來事,一嘟嚕排骨就讓四嬸喜歡了,四嬸說:“你要一隻就給你一隻!你和金蓮不拆伴的,金蓮呢?”四嬸最希望的是金蓮來,但金蓮沒來。上善說西街江茂的媳婦回來了,金蓮他們要去抓人的。四嬸說:“夏風結婚待客那次她沒到,這一次她還是不來,金蓮的神大,請不動的!”上善說:“這你錯怪她了,她特意要我給你解釋的,只是不湊巧,江茂的媳婦偏偏回來了!”夏天智說:“江茂的媳婦?哎哎,誰在念啥的?”夏天智對秦腔敏感,他第一個聽到我的朗誦了。院子裏一時靜下來,我故意又放高了聲音,而且用普通話,我的普通話說得不好,有醋溜的味道。上善說:“是引生,他瘋瘋癲癲胡叫哩。”上善就對着牆外說:“引生引生,你要念就好好念,說什麼普通話,把舌頭放好着念!”院子裏的人都聽到了我的朗誦,我很得意,繼續朗誦,但是鄉里和村裏的一些幹部一溜帶串地到夏天智家來了,我不願意他們看見我在夏天智家院牆外朗誦,就走開了。

詩讚沒有朗誦完,但白雪是聽了幾句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她沒有吭聲,一轉身去了廚房,幫起四嬸做飯。四嬸卻說:“剛才上善的話你聽到了?”白雪說:“咋?”四嬸說:“是不是你娘家二嬸的兒媳婦要超生呀?”白雪說:“聽我娘說,是我江茂哥的媳婦又懷上了,逃避計劃生育,逃到南山她娘家去了。”四嬸說:“壞了,她回來了,金蓮今日要去抓你嫂子的。”白雪說:“是不是?已經有兩個女娃了,還要生,日子都過成什麼樣了,再生一個咋着活得起?”四嬸說:”農村人么,沒個男娃咋行?你快去報個信,讓你嫂子躲開。”白雪說:“我不去。”四嬸說:“咱不知道也就罷了,知道了不去說,心裏咋能過去?!”白雪就趁夏天智招呼鄉里和村裡來的客人的混亂間去了西街。夏天智忙活了半天,突然叫夏風,夏風說:“又有啥事了,五瓶酒還不夠呀?”夏天智說:“我把你二伯忘了,他怎麼也得來呀!你去你二伯家看他在不在,要是不在,就騎上君亭的摩托去七里溝,一定得把他接回來!”

夏風去了夏天義家,路過中星他爹院門口,中星的爹正在門口倒中藥渣子,就問:“榮叔又熬中藥啦?”中星他爹說:“我難過得很。”夏風說:“榮叔一輩子都沒精神過,不是這兒疼就是那兒疼,你沒事的!”中星他爹說:“咋能沒事呢?你給你爹出了書啦?”夏風說:“這你咋知道的?”中星他爹說:“我有啥不知道!你這兒子好,我讓你中星哥把這院房子重修一修,但他不,他說他將來要給清風街的州河裏造一座橋呀!”夏風說:“那好,那是大事哩,他得當了大官才行!”夏風心裏反感了這位榮叔,原本也要請榮叔去他家喝酒,也就沒再請。到了蠍子尾,夏天義家的院門口停着一輛手扶拖拉機,李三娃在院子裏和夏天義正說話。夏風進去,兩人倒不說了,夏風說:“二伯今日沒去七里溝呀?”夏天義說:“沒去哩。叫你去七里溝看看,你咋老是不去?”夏風說:“改日我肯定去的。”就說了他爹的那些秦腔臉譜要結集出書呀,省城來的編輯也要走呀,家裏備了些酒,請二伯過去喝幾盅。夏天義說:“哈,好事么,書厚不厚?”夏風說:“估計將來有二指厚吧。”夏天義說:“你爹給我說過,那麼厚的書,將來我死了枕石頭,你爹拿書做枕頭了!”就對李三娃說:“就這樣吧,吃虧佔便宜都不是外人。你說你叔平日對你怎樣?”李三娃說:“天義叔好是好,就是為河堤上的樹扇過我耳光么,我這耳朵現在還有些聾。”夏天義笑道:“你狗日的還記仇呀?!”那一次把你沒打死都是好的,我可給你說,你占我多少便宜都行,集體的事你少淺眼窩!”李三娃說:“這拖拉機可是我個人的,為了這拖拉機的欠款,這回我是賣了三斗麥哩。”夏天義說:“你也瞧瞧它都快是一堆爛鐵了!”李三娃說:“車廂是破了些,可機器好得很,而你這桌子倒成了啥模樣了么!”夏天義說:“你懂不懂,這是紅木桌子,你在清風街誰家還見過這桌子?白家要不是大地主,甭說你,我也沒見過的!這幾十年了,合的縫你看得出來?你試試這分量,你試試!”李三娃把桌子搬起來,試了試,不吭聲了,又蹴下身搖桌子腿,說:“有茶壺就得有茶碗的,光這一張桌子就能值一個手扶拖拉機?你這是一堆木頭,手扶拖拉機可是一堆鐵!”夏天義說:“狗日的三娃,你咋像你爹生前一樣,過河渠溝子也夾水?你那點鬼心思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和我磨來磨去就謀算那兩把椅子呀?!”李三娃說:“你把羊都賣了還捨不得韁繩?!”二嬸在堂屋說:“這椅子不給,貴賤不給,桌子沒了,又拿椅子,這屋裏還有啥值錢的貨呀?”夏天義說:“你少插嘴!”對李三娃一揮手,說:“好了好了,都給了你!你把手扶拖拉機的搖把留下,桌子椅子天黑了來搬,我還得去夏風那兒喝酒呀!”李三娃說:“又喝酒呀,你們夏家日子都滋潤,原先是雷慶家見天喝酒,現在又是天智叔家啦。”夏天義說:“你說啥,你狗日的是喝不起酒的人?你要是喝不起我請你喝酒,讓你的錢在你家生兒子!”李三娃嘿嘿地笑。夏天義就對夏風說:“你先回去,我讓三娃把手扶拖拉機推到院裏了我就來。”夏風就回來了。

客都到了,白雪沒閃面,夏天義還沒有來。夏天智問白雪呢,四嬸謊說到商店買醬油了,又問夏風:“你二伯呢?”君亭在屋裏說:“二叔也來嗎?”夏天智說:“來的。”君亭說:“那我就得走了。”夏天智說:“胡說!和你二叔鬧啥氣憋的?過會兒他來了,你要好好給他敬酒哩!”君亭說:“我沒問題,只怕二叔給我難看。”夏天智說:“國共兩黨是死敵,**和蔣介石見面還握手哩!你和你二叔都是為了治村,只是方略不同罷了,鬧着讓外人笑話!他為大你為小,他就是唾在你臉上,你都要給他笑哩!”鄉長就說:“君亭,老主任是不是自己去了七里溝?”君亭說:“他要做老愚公故意給我難堪的。”鄉長說:“也難得他是為了集體,必要時你們得支持他么。”君亭說:“他往七里溝一去,村裡人就議論了我的不是,我那金玉滿堂和瞎瞎五個兄弟也都說是我把二叔逼到那裏的,連我四叔都對我有意見。”夏天智說:“你當了支書是清風街的支書,也是夏家人的支書,該管的要管,該照顧的要照顧,你不要以為夏家是本家人就特別苛刻了給別人看!你二叔是一根筋脾性,你讓他成了孤家寡人,可他又不是為了他自己,你就得尊重他,多行孝道,你三叔一死,你想孝順也孝順不上了。”君亭說:“我哪兒是苛刻了夏家人給別人看我的光明正大呀,我哪兒又把他逼成了孤家寡人?今天兩委會的人差不多都在,我**獨斷說一句話,既然二叔執意去七里溝,就讓他把七里溝承包了,那蠅子不拉蛋的地方,村裡不收一分一厘的承包費,也算給他個名分!”夏天智說:“這倒也行。”就又讓夏風去叫夏天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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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腔:當代鄉村變革的脈象 傳統民間文化的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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