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火眼金睛(1)

第八章 火眼金睛(1)

“對對對,快請他進來。”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齊科長請的專家這就來了。王江寧和韓平對視了一眼,能不能有結果,就看這一遭了。

這時門被推開了,一個穿着大風衣的高個子男人走了進來。這人個子很高,王江寧覺得起碼高自己半個頭,卻瘦得很,長相十分清秀,看起來也就二十多歲的樣子,他進來以後把風衣一脫,整個人站在那裏顯得玉樹臨風,和矮胖的韓平形成了鮮明對比。

齊科長熱情地和來人握了握手:“辛苦辛苦!讓梅教授辛苦一趟!諸位,這位是金陵大學的梅檀教授,留過洋的農學家,在咱們金陵學術界那是響噹噹的新秀!”

“梅檀。請多指教。”那人只伸出了一隻手和齊科長象徵性地握了握手,說話也冷冰冰的,面無表情。

煤炭?怎麼會有人叫這種名字?這看着怎麼也不像挖煤的啊。王江寧在心裏暗笑。這小子這麼年輕,齊科長尊稱他一聲教授,還“響噹噹的新秀”,他竟也不謙虛,給點客氣就拿翹,臉皮倒挺厚。王江寧下意識地撇了撇嘴,歪着頭打量着這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

“原來是梅教授,辛苦辛苦。”韓平倒是很熟絡地寒暄了兩句,不過看那梅教授居然不搭理他,他快要伸出去的手十分尷尬地又縮了回來。倒是齊科長依然很熱情,三言兩語地就把情況介紹清楚了。

梅教授聽完一句話也沒多問,從隨身帶的小包里掏出一雙白手套戴上,就徑直走向了那一袋袋調料。每袋抓起一把看看,又聞聞,再放回去,在每袋面前也不多停留也不說話,一路看到最後一袋調料,抓了一把卻沒着急放下,看了半天,駐足下來在袋子裏翻了好幾把又看又聞。最後看到那袋調料粉的時候,他卻沒抓起來,只是低頭聞了聞。

王江寧和韓平在一旁看着,看到他戴着白手套十分講究的做派,王江寧心中的不屑更增一籌,故意用所有人都能聽到的“小聲”給韓平說道:“嘖嘖,你看這大教授就是比咱們這些泥腿講究,人家看東西還要戴白手套呢,齊科長,我看您這兒是灰有點大了,得找個熟手好好打掃打掃,不然弄髒了人家的手套可不好辦啊。”

韓平剛才吃了個癟,這時候也嘿嘿嘿嘿地跟在一旁笑着,樂得看王江寧擠兌這“挖煤的”。倒是齊科長有些尷尬,不過還沒等他說話,齊科長旁邊一個小檢驗員先開口了:“我說王江寧,你別在這兒陰陽怪氣的,梅教授是真正的專家,要不是我們齊科長親自出馬,未必請得來梅教授。你一個野路子偵探,就別在這兒班門弄斧了,這戴白手套,是咱們物證檢驗的專業配備,人家這叫專業,懂不懂啊你?”

這小檢驗員嘴巴利索得很,一說話跟開機關槍一樣,一陣搶白把王江寧突突得半天沒回過神來。倒是梅教授似乎聽到“野路子偵探”幾個字突然來了些許興趣,抬頭第一次正眼瞧了王江寧一眼,接着拍了拍白手套,示意自己檢查完了。

齊科長看他一圈看完了,急忙湊上去問:“梅教授,怎麼說,這些香料到底都是什麼東西呢?這些東西有沒有毒料?”

“十三香。”梅教授看都沒看齊科長,拍了拍白手套。

“哎呀,我怎麼這麼笨啊,這不正好十三個袋子嗎。”齊科長跺了跺腳。

“十三香是啥東西?”韓平小聲問着王江寧。

“二五,十三香都不知道,就是十三種調料,有專門走街串巷賣磨成粉的成品,天底下的調料大多脫不了十三香的範疇,不過每種調料的量多量少,卻能讓口味天差地別,這李寡婦家的東西好吃,而且自己磨粉,肯定是有獨門的配方比例。”王江寧卻是聽說過十三香這東西的,只不過沒有完整見識過這十三種原料。

“這麼說,這些原料都沒問題了?”齊科長接着問道。

“那一袋粉不知道是什麼成分,不確定。應該是這些香料磨的粉。其他十二種沒有問題。有一種有問題。”梅教授說著打開手心,眾人這才注意到他剛才拿了一顆香料出來。

“這,這是八角?不對啊這角比八角多多了,十幾個角。”齊科長拿起來仔細看着。

王江寧也是知道八角的,俗稱大料,可謂是最常見的一種調料,不過齊科長拿的這個卻非常奇怪,絕大多數八角真的是只有八個角,偶爾有七個九個的也算正常,但是齊科長手上的這個卻足足有十三個角。

梅教授摘下了手套,扔到了垃圾桶里:“這叫莽草。和調料里常用的八角在植物學上是近親,有毒。那袋八角裏面,混有不少莽草,這很罕見。”

“這東西很罕見?它毒性如何?”王江寧從齊科長手裏接過莽草來,聞了聞,很香。

“不是這東西罕見,是大量和八角混在一起作為香料很罕見。此物毒性很大,其枝葉根果均有毒,尤其以果殼果子毒性最大。對消化系統沒有太大影響,而是直接傷害大腦和神經中樞。中毒癥狀輕者失眠頭暈精神不振,重者類似癲癇或者似狂犬病,精神失常,嚴重可致死,而且多為慢性中毒,因為一次攝入的量不會太大,長期攝入才會造成嚴重後果。八角裏面偶爾混有一兩個莽草不會有太大問題,但是像這樣,一袋子裏面有將近一半都是莽草,這很罕見。”梅教授說著指了指那個調料袋。

齊科長千恩萬謝地感謝高個兒,王江寧和韓平迅速對視一眼,都知道這案子有突破口了。倆人也隨口謝過高個兒,轉身去找李寡婦。

“這,這個不是大料嗎?”李寡婦拿着王江寧遞過來的莽草,吃驚地問道。

“不是,有專家看過了,這個叫莽草,有毒,那些孩子的癥狀就是吃了這東西造成的慢性中毒,我估計其他中毒的人也不少,只不過中毒不深,沒表現出來,孩子中毒反應大得多。你這些調料是從哪裏進的貨?”王江寧看着李寡婦問道。

“我都是在福興記進的調料,我就擔心調料品質,所以只從福興記進貨。真的是調料出了問題?”李寡婦都快哭出來了。

王江寧一聽又犯起嘀咕來。這福興記他也是聽說過的,是南京城最大的一家調料行,只賣調料,他家的調料如果出了問題,那全南京城這是要出大亂子啊。

王江寧當機立斷,必須要立刻去福興記查辦,如果真是福興記的調料出了問題,早一刻查處,早一刻防止更多人中毒。

“韓平,你立刻去和上峰彙報這事兒,迅速去福興記封店,我去找那個,那個煤炭教授,這莽草和八角長得太像了,還要靠他來分辨。我們立刻去福興記封店。”

“好,等一下在門口碰頭。”韓平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提了提褲子小跑着上樓彙報去了。

王江寧迅速折回檢驗科的實驗室,那個煤炭教授果然沒走,在和齊科長說著話。

“梅教授,剛才多有冒犯,在下給您賠不是。我們立刻要去查封賣這個莽草的店鋪,您能跟我們一起去嗎?這莽草和八角長得太像了,還要讓您費心幫着鑒定鑒定。”畢竟查案要緊,何況這個梅教授看起來還是真有些本事的,王江寧毫不猶豫地道歉認慫。

梅教授也不說話,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又和齊科長打了個招呼,拿上風衣便隨王江寧走了。

倆人到了門口一看,韓平這次效率極高。一輛汽車八輛摩托都準備好了。韓平看到二人也沒多廢話,招呼梅教授坐了汽車,王江寧也準備跟着坐汽車去,被韓平一把拉住。

“你和我騎摩托車。”韓平拽着王江寧說。

“為啥啊?他能坐汽車我不能坐?我還要請教請教這莽草和八角怎麼區別呢。”王江寧對韓平的舉動非常不滿。

“哎呀,你沒看到車裏還有人啊?我上司丁大探長在裏面坐着呢,你一當得兒跟我騎摩托車,我帶你。”韓平悄悄指了指小汽車,王江寧這才注意到車裏還坐了一個中年人。王江寧沒轍只能坐韓平的摩托車去,一路上嘟嘟囔囔地抱怨了半天。

眾人迅速趕到了福興記。這是一間佔了兩個門面的大鋪面,金色碩大的“福興記”招牌彰顯着這店面的身份。店鋪掌柜看到這麼多警察衝過來,嚇壞了,和幾個夥計一起點頭哈腰地給眾人賠不是。

韓平一看周圍的老百姓圍過來不少,立刻站在店鋪門口大聲喊着:

“警察辦事,閑雜人等,莫要圍觀!都散了都散了!”他一開口,跟着來的幾個扛着槍的義勇也一起驅趕老百姓。

王江寧則率先衝進了店鋪裏面,看準掌柜的,問道:“掌柜的,你家有八角,也就是大料賣吧?在哪裏,我們要看看,還有李氏湯包店的李寡婦是不是在你家進的貨?”

那掌柜的哪見過這陣仗,人都嚇傻了,見有人問話,也沒敢遲疑,立刻答道:“八角,有有有,李氏湯包店的李寡婦,是在我這兒進的貨。張平,徐良,把店裏的八角都搬過來,你們幾個,去後面倉庫把所有的八角都扛過來!”幾個夥計急忙應了去搬東西。

這時,梅教授和車上那個中年人才走過來,王江寧發現中年人沒穿制服。

“丁探長,梅教授,坐,坐。你,再搬兩把椅子來。”韓平點頭哈腰地招呼中年人和梅教授坐下,衝著掌柜又大呼小叫的。

“不必了,小韓,先辦事。”中年人揮了揮手表示不坐了,就站在這裏等着店裏的夥計搬東西來。

“長官,這,這是出了什麼事兒啊?你們這是要買調料?不用這麼大陣仗啊,招呼一聲我立馬派人送過去就行。”那掌柜略微鎮定了一點,小聲對着王江寧說道。

“掌柜的,我們現在懷疑你這裏賣的八角裏面摻雜有一種叫莽草的毒物,我們就是來查這事兒的。”王江寧看這局面已經盡在掌握,也就沒瞞着這掌柜的。

“莽草?不可能不可能,長官,福興記進的貨每樣我都親自驗過,像莽草這種東西我們都是要嚴防死守的,若說是一袋子裏面混進去個把個,那也正常,大量混進來,絕對不可能。”掌柜的頭搖得和撥浪鼓一樣,說話聲音也理直氣壯了起來。

王江寧沒有作聲,看着兩個夥計抬了一麻袋香料過來。

“掌柜的,鋪面上的八角都在這裏了,庫房裏的他們在搬了,大概還有五袋。”一個夥計說道。

“全都倒出來。”韓平說道。

“倒出來,都倒出來。”掌柜的看兩個夥計發愣,急忙說道。

兩個夥計再不敢遲疑,拎起麻袋邊角,嘩啦一下直接把一袋子八角倒在了鋪面的石板地上。一股子濃郁無比的香氣蔓延開來,嗆得韓平直打噴嚏。

梅教授走上前去,從包里又拿出一副嶄新的白手套戴上,半蹲着開始檢查這些八角。王江寧撇了撇嘴,敢情這煤炭教授出門,帶的包裏面裝的都是手套啊?

不多時,幾個夥計從後面庫房又搬了五個麻袋過來。梅教授也檢查完了地上那一攤八角,站起身來拍了拍手。

“都是八角。基本上沒看到有莽草。逐個細查的話需要時間。”梅教授依然面無表情,一副公事公辦事不關己的樣子。

“這還有這麼多,要查到什麼時候去?”韓平哭喪着臉指着那五個麻袋。

“獃子,愚公移山聽說過嗎,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啊,這些東西雖然多,但是只要我們認認真真地挨個袋子查看,必然能有所獲啊。我破案靠的就是這麼用心。”王江寧倒是信心滿滿,他接著說道,“梅教授,你一個人查肯定來不及,要不你告訴我們如何區分八角和莽草,這還有五個麻袋,我們人多查得快點。”

“如果要細緻區分,差異點還是比較多的。你們如果想速查,就用最簡單的方法,雖然很不嚴謹,但是對你們這些非專業人士來說也夠了。”梅教授看都不看王江寧,自顧自地說道,“看角的數量,超過10個的可以認為可疑。不需要一個一個袋子地挨個查,你們可以把所有袋子裏的八角全都平鋪在地面上分成九宮區域,每個區域抓一兩把看看就能知道莽草大概的比率。我們只是要查比率並不是檢出所有莽草。這些東西裏面混有個別莽草是正常的。這是科學的高效方法,比你的愚公移山快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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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寧探案錄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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