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引蛇入洞 (1)
次日一早,上峰鎮的一家小茶樓。
“哎,聽說了嗎,南邊李崗頭村的李員外家地裏面挖出一座大墓,嘖嘖,不知道有多少金銀珠寶在裏面呢。這有錢人怎麼都這麼好命啊。”幾個年輕人正在一起喝茶聊天,其中一個用羨慕的語氣說道。
“哎呀你知道什麼呀,你看今天這報紙都登了,是有盜洞,但是沒挖出大墓來,幾個盜墓賊去李員外家的地里挖坑,什麼都沒挖到,後來有人報了官,還從城裏請了什麼考古專家來看,說李員外家那塊地里八成真有古墓,過兩天就有考古隊來咱們鎮呢。”另一個年輕人信誓旦旦地說道。
茶館中眾人的注意力都被這幾個人說的事兒吸引到了,幾桌人各自小聲議論着這一夜之間在小鎮上瘋傳的大新聞。
沒有人注意到,在茶館角落裏,有一桌五人安靜地聽着周圍人的議論,半晌,其中一人小聲地說了幾句,沒過多久便靜悄悄離開了。
在一旁穿梭忙碌的小二隻聽見一些生僻的字眼,什麼“藏書”“朱雀翔舞”“聳拔段特”等等……
當晚子時三刻。月明星稀,一輪滿月照在黑漆漆的土地上,竟是走路都不用打燈了。
在一片廣袤的田地里,四個黑影貓在田埂邊的幾個大草垛邊上,不遠處,一個飛快的身影向這裏跑了過來,這黑影煞是怪異,居然還反着一點點月光,在田野里挺顯眼。
“歡哥,我說應該讓他戴個帽子吧,你看他那個光頭,被月亮照得跟手電筒似的。”一個略帶嘲諷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說話的是個小平頭,架勢倒是很足。
“他腿腳最快,沒事兒,這裏空曠得很,反正也沒人看得見。怎麼樣?”歡哥最後一句話是衝著跑到跟前的那個光頭說的。
“歡哥,沒……沒人,我仔細瞅過了,那地方和咱們那天走的時候差不多,就幾個土堆回填了一下。一個人都沒有。可以……可以動手。”光頭氣喘吁吁地說道。
“這回都抓緊點,老天保佑,今天又給了我們一次機會,明天考古隊說不定就要來了,成敗在此一舉。走。”歡哥第一個跳上田埂,往李員外家的那塊地小跑過去,其他幾個人都緊跟其後,每個人背上都背着大鐵鍬和鋤頭,走在最後的一個小平頭則背了好幾根細鐵棍。
奔到地方后,眾人四下張望,確實是沒有人看守,看來李員外這些人,是以為他們不會再殺個回馬槍了。大夥放下心來,等着歡哥吩咐。
“平子,這回可看準了。”歡哥朝那小平頭點了點頭。
被叫作“平子”的人點點頭,取出一根鐵棍,看準一個那天沒探過的地方,用力把鐵棍猛插進地里。候在一旁的光頭立刻用木槌將那根鐵棍無聲而迅速地敲進了地里。
瞅着鐵棍快要整根沒入地里了,平子示意停手,從地上又拾起一根鐵棍,擰巴擰巴接到地下那根的尾部,原來這些鐵棍首尾都有子母螺紋,可以一根接一根連成一根長的。那二人又繼續砸了起來。如此連續接了兩根鐵棍砸下去,突然光頭感覺好像頂到什麼東西,砸不動了,平子示意他停手,把鐵棍又轉了轉,小心翼翼地一點點再抽上來,抽上一段就卸掉一段,當把最後一段提上來的時候,眾人都湊了上來,忐忑地看着小平子“驗貨”。
最後一段的鐵棍頭部是個小半月鏟,帶着一塊下面提上來的土。平子把那塊土倒在手上,仔細捏了捏,在月光下露出詭異的笑容。
“歡哥,青磚。”平子把手上的土渣給大夥看,眾人瞧得清楚,那塊土裏有一些像是小碎石塊的黑色石頭。
“要發財啦?”光頭腦子轉得最快,這洛陽鏟打到了青磚碎塊,意味着這下面八成就是古墓的墓頂或者墓道。
“大夥動手,在這裏直接挖。”歡哥也欣喜若狂,看平子那鐵棍接的長度,一根是三尺長,才三根不到的深度,也就七八尺左右,直接挖個直洞就行,幾個人一起挖,估計半個時辰就能挖下去。
眾人抑制住心中的激動,拿起鐵鍬來開始挖洞。平子則在一旁看着,他是這幫人的師爺,臟活他是不用乾的。
就在這夥人熱火朝天地挖着盜洞的同一時間,他們萬萬沒有想到,近在咫尺的地方還有一個人一直在盯着他們。
田地邊的一座草垛里,王江寧正貓在裏面暗暗犯着難。這個草垛是他和韓平精心佈置的,從外面看和一般的草垛一模一樣,但裏面其實是空的,正好能藏一個人。太陽一落山王江寧就貓在這裏面了,除了帶着繩索、防身用的棗木拐,還帶了幾支手電筒,用來給遠在村口接應的韓平發信號。他們商議好了,只要發現盜墓賊,王江寧先掌控住局面,然後拿電筒閃個三下,韓平就去找陳署長搬救兵。
但是眼前這個情況,卻是王江寧事先沒有預料到的。對方有五個人,不但人多,而且看起來個個都是亡命之徒,王江寧若是此時閃電筒,無異於自尋死路。即便是韓平和陳署長帶着人來了,這黑燈瞎火的雙方真打起來鹿死誰手也未可知。王江寧想了半天,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只能繼續等待良機。
要說這幫人也真是運氣好,這次他們沒多大工夫,挖了也就半個時辰,居然就打到青磚頂了。
因為洞很淺,他們挖的變成了一個大坑而不是洞,所以不用繩索就能直接從地面下到洞底。
“歡哥,下面通啦!”坑底傳來光頭的叫聲。
“好。”歡哥掐掉一根煙頭,一邊吩咐光頭上來望風,一邊準備親自下墓。
平子在旁邊聽着,發出一聲冷笑,開口說道:“歡哥,不能安排人望風。”
歡哥一愣,皺眉問道:“這話怎麼說,我們要是下去了,上面不留人怎麼行?”
“大家都是兄弟,我也就不見外了。這活你們是頭回干,我可不是第一次了。這行有這行的規矩:進墓不留人,留人不下墓。沒見着墓無所謂,若是開了墓要進去,這上面是不能留人的。甭管上面留的人是誰,我說句得罪人的,就算是歡哥您在上面,咱們兄弟在下面那也是心中不安的。上面留人給下面下絆子,甚至直接埋了洞口的事兒那是多了去了,就算是親兄弟親父子,也出過這檔子事兒。兄弟我不是不信任大家,但規矩就是規矩,必須得是同上同下。過去我們跑大墓,迫不得已要留人在上面,那都得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張羅,用身家性命起過毒誓的大當家才能留。咱們這些人,嘿嘿。”平子邊說邊搓手。
歡哥聽他這麼一說也覺得頗有道理,反正他也要下去,不怕他耍什麼滑頭,便又環視一圈周圍,確定方圓幾里地都是既沒人也沒亮光,眾人就一起都下到了坑底。
坑底的青磚頂部已經給挖開了,下面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一絲絲陰氣從洞裏散發出來,讓歡哥四人都有點發怵。
平子輕蔑地看了看四人,從懷裏掏出一支蠟燭點上,坑裏頓時敞亮了許多。月光雖然很亮,但在這坑底,還是燭光要亮得多。他又掏出一個繩扣,把蠟燭掛好,準備放到墓道里。
這邊他們正在聚精會神地開盜洞,那邊王江寧也是欣喜若狂。也不知道這些盜墓賊是不是吃錯藥了,這麼多人居然不留人在上面望風,一股腦地全進了洞裏。這麼好的機會上哪兒找去?
王江寧立刻拿出手電筒,對着小鎮方向狂閃了十幾下,然後抱着手電筒悄悄地摸到了盜洞旁邊。
他也算替警方辦了不少案子,保護證據的意識還是很強的。小心避開坑邊那些雜亂的腳印,王江寧匍匐着身子探出頭看了看。
難怪他們敢在上面不留人,這挖的分明是個土坑而不是盜洞,這幾人可以輕鬆地直接衝上來。別說自己一個人毫無勝算,就算韓平帶着人來接應,只要洞裏的人聽到動靜,那雙方對峙起來也麻煩得很。
更出乎王江寧意料的是,這群人看起來還真在下面挖到東西了,正在往一個黑漆漆的洞裏面放蠟燭。這下面如果真是古墓,那到時候韓平帶人來了,和他們對峙起來的風險也很大。天知道這些亡命徒會不會隨身帶着炸藥什麼的,躲到墓裏面來個玉石俱焚,而且只要他們進了墓穴,這古墓也必然要給他們破壞了。
如果這下面不是古墓,是什麼通道之類的東西,豈不更容易被他們跑掉?時間不等人,王江寧算了算時間,韓平應該快要帶人來了,說不得,只能行一條險計賭一把了。
坑底那眾人正聚精會神地看着蠟燭一點一點地放下去,突然間,頭頂上燈光大亮,把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就連最鎮定的平子也被嚇得手一抖,蠟燭瞬間滅了掉進了黑漆漆的墓道里。
“下面的人都聽好了,我是首都警察廳的王探長,你們已經被包圍了,別想逃跑。第一,我們比你們人多;第二,你們在下面我們在上面;第三,我們帶了狗。老老實實給我待在下面。”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似乎是配合他最後一句話一般,話音剛落,頭頂上傳來嗷嗷的狗叫聲。聽聲音就知道這狗絕對不是善茬。
坑底的幾人如木雕一般,只有歡哥緩緩抬起頭,卻被坑口四五道強烈的手電筒光照得睜不開眼。
王江寧的聲音很是鎮定,但是他心裏其實也是七上八下。他提前把幾個手電筒都點亮,捂在懷裏,然後猛地向洞口拋出,巧妙地營造出多人在場的假象。這電筒的光可比月光亮太多了,下面的人根本看不清上面的情況。而且自己學的狗叫也是惟妙惟肖,這次豪賭無論如何勝算還是比較大的。
這是雙方打心理戰的時候。
坑裏十分安靜,王江寧卻不敢露頭了。下面的人一旦適應了手電筒的燈光,看到上面就一個人,他肯定有死無生。既然是賭,就乾脆賭大一點,他在坑邊踢着土走來走去,刻意營造着很多人在旁邊走動的樣子,一邊希望下面這幾個傢伙別衝動,一邊期盼韓平趕快來救場。可是放眼望去,小鎮方向一點燈光都沒有。王江寧心中一沉,不會韓平這傢伙睡過去了吧?越想越覺得心中忐忑不安。
不知過了多久,平子用只有他們幾人能聽到的聲音悄悄說道:“歡哥,這幾個燈到現在沒動過。”
坑底幾個人剛開始的時候都給嚇蒙了,他們下來還沒有一盞茶的工夫,就被人在上面堵得死死的,明明之前查看過周圍全無人影。他們還以為要麼是神兵天降,要麼別人早就埋伏在附近等着他們往套里鑽了,個個心灰意冷。
這時候都緩過勁來,聽到平子的話,歡哥也恢復了平時的沉穩,低聲對眾人說道:“平子說的是,上面那人八成是在虛張聲勢,要不然怎麼這麼久就不下來拿我們?說不定他就一個人。”
歡哥說話的聲音還是大了些,給王江寧聽到了動靜,他立刻又故作鎮定地大聲說道:“你們幾個老實點!別嘰嘰歪歪的,大虎最討厭別人嘰嘰歪歪,你們把它惹毛了我可拉不住啊。”說完他立刻又學起狼狗低聲嘶吼的聲音,又朝坑裏刨了幾塊土塊,造成真有大狗在上面要往下沖的假象。
“哎,小李你看着點槍,別走火了!”王江寧又補了一句,希望能唬住他們,心裏卻早已經不知道問候韓平多少次。
“媽的,他要真有槍早就亮出來了,肯定是虛張聲勢。再說就算有狗怕什麼,咱幾個一起上,我就不信這麼快的刀,還能怕個畜牲?”光頭也覺得可以一搏。
歡哥又看了看平子,現在他已經真把平子當作軍師了。
“歡哥,動靜都在這邊,那邊安靜得很。”平子卻沒理光頭,而是低聲指了指坑的另一側。
歡哥點了點頭。王江寧整出的動靜全在坑的一側,另一側很可能壓根就沒人。他沉聲對光頭說:“你和我先上,其他人在後面支援。老子還不信今天能栽到這裏了。”說完噌的一聲把他的藏刀拔了出來,在月光和手電筒燈光的照射下,這把短刀映出了一縷寒光。
光頭一聽,也不含糊,唰的一下抽出兩把剔骨刀,左右手各執一把,臉上的橫肉也跟着抖了起來,“媽了個巴子,來一個剁一個,來兩個砍一雙!”
他這麼一喊,歡哥也大喊一聲:“上!”倆人就一個箭步從坑的另一端往上沖。
這邊王江寧早就聽到他們拔刀的聲音了,他此刻也毫無辦法,對方人多勢眾還都帶着傢伙,自己就一個人,連武器也只有棗木拐,無論如何也不是敵手。好漢不吃眼前虧,聽動靜這些人是要從另一邊衝上去,自己還有機會能跑,還是走為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