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5章 表心意VS徐白婚事
“啪”,徐幼寧的頭猛地被打偏在一旁,半截身子都趴在了地上。
小松子輕輕甩了甩手,抬了抬眼皮子道:“徐姑娘可真是好大的臉面,好大的本事啊!竟敢威脅起我們公主殿下來了!”
徐老太太哆嗦着放下拐杖,跪下來磕頭。
哽咽着求情道:“公公,這丫頭原是庶出的……她……”
“徐老太太既然知道她是庶出的,身份卑賤,又不懂規矩,為何要帶她上門兒呢?”
小松子陰柔的嗓音徐徐在徐老太太頭頂響起,“徐老太太,以下犯上,罪可致死啊!”
趴在地上的徐幼寧身子一僵,轉頭慢慢的看向顧寶笙。
上首的少女正從容不迫的給楚洵倒着熱茶,好似世外之人,半點沒有將她徐幼寧的生死放在心上。
那樣淡然脫俗的樣子,是最讓徐幼寧討厭的。
一個卑賤的俗家小尼姑……憑什麼將她這個豐城大家閨秀視為螻蟻?!
徐幼寧咬着下唇,眸中滿是瘋狂的妒忌。
小松子瞥了一眼,不由冷笑了一下。
果真是小地方被寵壞的姑娘,仗着從前芝麻大點兒的身份還想翻天了!
“行了。”小松子跟楚洵交換了個眼神,知道這是楚洵嫌這對婆孫在這兒礙眼了,拂塵一甩便對徐老太太道:“老太太。這事兒呢,咱家已經交代清楚了。
您家這庶出的孫女兒既是不願意給我們公主殿下道歉,我們公主殿下也不稀罕了。勞駕您回去多教教規矩吧!”
“公公……”徐老太太還想跪在這裏求情。
但跟着小松子來的幾個太監已經不由分說將徐老太太和徐幼寧的身子提起來,直接送到門外去了。
屋內的半夏和小松子看到楚洵的眼神,行了個禮,忙退了下去。
“你生氣了?”少女支着下巴,笑看着楚洵。
面不改色的俊美模樣,總是讓她忍不住想逗他,以前倒是沒發覺逗楚洵還挺好玩的。
這會兒瞧他一本正經的抿着嘴,想罵人又捨不得罵的樣子,只覺說不出的好玩。
楚洵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直接將她肩一捏,人一提。
顧寶笙一個轉身便坐在了他的懷裏。
“你還真生氣了?”少女躺在他懷裏,眨了眨眼睛。
楚洵沒說話,低頭便在她嬌軟的紅唇上重重吻了一下。
“笙笙,徐白要成親了。”
“這麼快?”顧寶笙有些驚訝。
徐白和楚洵年歲相仿,成親雖然是在情理之中,卻也在顧寶笙意料之外。
徐家子孫當中,唯有徐白丰神俊朗,才高八斗。徐老太太一直把徐白這嫡長孫放在心尖子上。
當年在豐城的時候,想跟徐家做親的人數不勝數,但徐老太太卻覺得這孫兒“奇貨可居”,誰家的女兒也配不上,全都一一回絕了。
一心只等藉著徐淑妃的東風紮根京城之後,再替孫兒另覓良緣。
當然,這等良緣,在徐老太太看來,最重要的便是身份尊貴,其次才是容貌才華。
真正鐘鳴鼎食之家培養出來的大家閨秀,恰是徐老太太最中意的孫媳婦。
然而,事情總是與徐老太太的想法背道而馳。
“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徐淑妃和秦溪從前帶給徐家的榮華富貴,在逼供造反失敗之後,便成了徐家的一道催命符。
不但沒有成為徐白平步青雲的助力,反倒成了最大的阻力。
即便徐白一表人才,學富五車。可,京城之中,多得是才華無處施展的才子,多得是南齊各地,萬里挑一的才子。
一個豐城才子徐白,在徐老太太眼裏是人中龍鳳,但在京城旁人眼裏,不過眾多才子中普普通通的一個。
徐老太太自從到了京城,費勁心思想替孫兒找一門好親事。
奈何,她瞧上的王公大臣家的女兒個個比她還眼高於頂。徐白是秦溪的表哥,嫁給徐白,便是要站隊秦溪。
秦溪是個病秧子,徐淑妃的母族徐家說得好聽是書香世家,說得難聽,要錢沒錢,要權沒權。
至於景仁帝對徐淑妃的寵愛,和對秦溪的疼愛,其實是最虛無縹緲的東西。沒有可靠的母族,滔天的權勢,秦溪的皇位未必能坐穩。
眾人都知道這道理,更知道嫁一個女兒是要搭上一族的身家性命的。沒人敢在這種情況下跟幾乎沒什麼把握的徐家上一條船。
倒是有幾個為官清正的人家不圖名不圖利想與徐家結個親,不過徐老太太半分沒瞧上,面上雖然沒表現。
但一來二去,大家知曉了這徐老太太眼高於頂,相看孫媳婦,看的是皇子妃那地位模樣的,便也就此罷了。
在徐家不衰的時候都不曾聽到有婚事的消息傳出來,這會兒徐家徹底敗了反倒要結親了。
顧寶笙不知道徐家是不是在做最後的掙扎。
長翹濃密的睫毛眨了眨,抬眼認真的問道:“誰家的姑娘啊?”
“國子監周監丞的嫡女。”
“是她啊。”
顧寶笙想起來了,那女孩兒叫周慧如,也曾去過徐淑妃辦的賞花宴。
那時候,她還幫周慧如解過一次圍。
不過周慧如此人,在顧寶笙看來,實在不宜深交。
這種人,有難之時,只會求救,而一旦旁人有難,無論她有無辦法,都會遠遠避開,置之不理。當真是個狠心之人。
不過,顧寶笙笑了笑,“這回徐幼寧可有的受了。”
她記得,那會兒徐幼寧就是因為覺得周慧如六品小官女兒的那種身份覬覦了徐白,想做她嫂嫂是痴心妄想。是以百般嘲諷,讓周慧如下不來台。
可到頭來,徐幼寧心心念念身份高貴的嫂嫂一個沒有。徐白要娶的那個嫂嫂,反倒是她從前最瞧不上的周慧如。
顧寶笙不由感慨,老天爺有時候還真是會開玩笑。
徐家落敗,無權無勢,周慧如這個六品小官的女兒竟成了徐家身份地位最高的人。
顧寶笙單是想想,都能猜到,徐幼寧的臉色會有多難看。
正想着,唇上突然一痛。
——是楚洵咬了她一口。
“你這是做什麼?”顧寶笙摸着唇瓣兒,奇怪的看着楚洵。
好像是一回來就不對的。
“你就不奇怪這門親事是怎麼結的?”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顧寶笙疑惑了一小會兒。
難道不是徐家那個沒腦子的大夫人想出來的昏招?
豐城那些想跟徐家攀親的人家,那些適齡的女孩兒雖然沒有被徐老太太嘲諷一番。
但徐白的母親秦氏可是半點兒不客氣,瞧見哪家女孩兒便評頭論足,半點兒不留情面的。
當年把人家得罪了個遍,如今想回豐城娶不到那麼好的兒媳婦兒,秦氏自然不願被人嘲笑,找上周慧如也不奇怪啊。
畢竟,周慧如對徐白還是十分仰慕的。
楚洵盯着她看了一會兒,見她是真的不知道,撥開她脖頸上的青絲,輕輕的吻了吻她的臉頰,這才道:“徐白和同窗們告別的時候,下水救了周慧如。”
“嗯?”
“周慧如和她哥哥一同去的……穿了你最歡的梨花白廣袖長裙。”
顧寶笙眸子一閃,一下子明白過來了。
徐白是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從沒有失態的時候,冬日下水救人,可見是把那人放在了心上。
所以……徐白喜歡她,而周慧如恰是觀察到了這一點,刻意打扮成她的模樣,意圖促成此親事的。
“那……你跟我這個做什麼?”
楚洵抿了抿嘴。
顧寶笙瞧這一副彆扭的樣子,恍然大悟,“你也覺得,我以前喜歡徐白是不是?”
“不是。”楚洵飛快開了口,但眼底閃過一絲窘迫慌亂。
顧寶笙“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什麼時候,楚洵也變得像個女孩兒一樣斤斤計較,患得患失了。
不過因她之故,她便暫且不怪他了。
雙手環住楚洵的脖頸,顧寶笙輕笑道:“在你眼裏,我的眼光就那樣?”
楚洵搖了搖頭,他只是想起那時候自己把小姑娘扔下屋頂的模樣,很是混賬。
而徐白那時候,卻待顧寶笙很好。
說實話,他心裏有時候是怕她喜歡別人,或者說,怕她喜歡過別人。
那一點點留在她心裏的痕迹,他都不希望有。
“你呀,真是多慮了。”顧寶笙將頭靠在他胸膛上,輕聲道:“喜歡就是喜歡,跟先來後到是沒有關係的。
我對徐白,是欣賞,對秦沐之,是憐惜,對秦池,是敬重,對少擎,是感激。
可對你,楚洵……”
少女秋水一般水汪汪明亮澄澈的眸子看着他,忽然抬起腦袋吻住他的薄唇,含笑道:“對你是愛啊,楚洵。”
她只愛過這一個男人啊。
楚洵聽完,眸子倏然閃過一絲光亮,身上沉悶如古畫的氣息盡數散去,彷彿整個人都鮮活起來。
“笙笙。”
“嗯。”
“我也只愛你一個啊。”
顧寶笙還未答話,楚洵便低頭吻了下來。
屋外的風漸漸靜了下來。
*
公主府
徐老太太和徐幼寧被毫不留情的關在了門外,風雪停歇,明日放晴,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一面發展。
然而,徐老太太的臉色卻陰沉得要滴出水來。
徐幼寧自打出生,便生活在一片歡聲笑語中,還從未見過徐老太太這般難看的臉色。
許是這會兒被趕出來,被外面的涼風一吹,這才猛然驚醒過來,她方才做了什麼事,得罪了什麼人。
幫徐家求情的事兒……她似乎辦砸了!
意識到這一點,徐幼寧立馬走到徐老太太面前,語氣焦急道:“祖母,方才……方才是幼寧說錯話了。
幼寧這就跟公主道歉去。她念在從前的份兒上,不會拒絕我們徐家的要求的。”
徐老太太皺巴巴的臉慢慢轉向徐幼寧,冷冰冰的眸子盯着她,看得徐幼寧不由打了一個激靈。
“祖母。”
徐幼寧眼帶委屈,想伸手過去拉住徐老太太的袖子。
但,還未拉住,左右便有粗使婆子將她按住了。
“啪”,徐幼寧另一半沒有紅印子的臉也高高腫了起來。
“祖母!”徐幼寧的聲音裏帶了哭腔。
“你以為你是誰?”徐老太太滿是怨恨道:“一個二房庶出的賤丫頭,帶你來是給公主跪下求情的。
你倒是得意啊,反客為主,還要威脅起公主來了。”
徐幼寧被徐老太太的臉色嚇得後退幾步。
徐老太太“啪”的一巴掌又打在她臉上,聲音帶着憤怒的哭腔道:“我們徐家子孫此後再不許考取功名,出入朝廷。
全家都要滾回豐城,都是你這個賤人害的!你就是我們徐家的罪人!”
徐幼寧瞪大了眼睛,滿是驚恐,顯然先前並沒有聽清小松子說了什麼話。
待一旁的王嬤嬤冷言冷語的把話說了一遍,徐幼寧眼眸里全是驚恐。
她根本不知道,顧寶笙一朝得勢,當了金枝玉葉,竟會厲害到這個地步。
此時此刻,徐幼寧才徹底認清,她和顧寶笙的身份地位到底有多懸殊,她方才又做了多麼荒唐可笑的事情。
“祖母……”徐幼寧哭着央求道:“您帶幼寧再進去求情吧,幼寧這回一定不會說錯話了!”
徐幼寧相信,給她一個機會,她一定可以挽回此事,讓顧寶笙收回成命的。
然而,徐老太太只瞧着那門口那一眾金兵護衛,苦笑道:“再進去?你以為你是誰?徐家又是誰?
公主殿下,是你想見就見,想求情就求情的嗎?”
徐幼寧剛想張口分辨,就見一個護衛不耐煩的過來趕人。
“方才大總管和楚世子殿下的話,你們白聽了是不是?再上公主府門前來咒罵我們公主殿下,休怪到時候請你們去順天府大牢喝茶了啊!”
“這位小哥說的是。”
徐老太太身邊兒的一個丫鬟忙上前,塞了個荷包討好道:“我們這就走,這就走,您別生氣啊。”
那護衛瞧了眼那荷包,鼻子裏冷哼一聲,直接將那荷包扔了回去,轉身就走人了。
上門求情,若是有人收銀子,還代表有一線希望,如今那護衛連荷包都不屑收,可見徐家果然是沒有半分翻身之地了。
徐老太太心一痛,眼前一黑,便朝後倒了下去。
“祖母!”徐幼寧尖叫起來。
可公主府門外的那群金兵護衛還是如同雪天的雕塑一般,一動不動。
徐幼寧此刻心慌得不得了,她今日,似乎創下了彌天大禍。
但不等她再細想,身旁的嬤嬤已經帶着她上了下人坐的馬車,一路押着她回去了。
徐老太太也沒昏迷多久,到了徐府時,已經醒了過來。
剛一回屋,熱茶都還未喝上一口,便有嬤嬤過來,把徐白的婚事說了一番。
徐老太太聽完,氣得目眥欲裂。
千挑萬選,到頭來,徐家的孫媳婦,竟是她最看不起的那種清貧官家的女孩兒。
要說不失望,那是不可能的。
然而,她也很清楚,即便周慧如那姑娘算計了徐家,眼下的情形,也是他們徐家人佔了便宜。
徐家已經倒了,子子孫孫都不可能有功名在身,更不可能封王拜相。
單單這一條,足以讓所有詩書世家的女孩兒再與徐家無緣。
想到先前賞花宴上,徐幼寧和周慧如似乎還有些過節,而今日的求情,又全是因為徐幼寧被搞砸的。
徐老太太眸子一眯,便沉聲道:“老二從花樓里回來了嗎?”
“回老太太的話,已經回了呢。”王嬤嬤在旁說道。
徐二爺是庶子,徐老太太一直都沒讓人好好教他,對他鬥雞走馬,恣意妄為的事兒,也是一貫默許的態度。
只有二房不成器,才不能和她的親生兒子爭東西不是?
徐老太太冷笑道:“老二前些日子不是說想休了那黃臉婆嗎?你吩咐下去吧,這事兒我准了。理由么,呵,老二家自個兒雖然沒有犯七出之條。
不過,今兒她生的那混賬女兒做的事兒,休她十次都是輕的了!她生的那兒子抱到我跟前兒來養,沒的那些壞心奴才教歪了去!”
王嬤嬤聞言,立馬下去辦事兒了。
很快,二房那頭便傳來大吵大鬧的聲音。
有徐二夫人的,有徐幼寧的,還有小孩兒的哭鬧聲。
而那徐二爺,卻是放下休書便出門風流快活,再也沒管過徐二夫人了。
徐老太太聽不慣那聲音,但那聲音卻漸漸朝這邊傳來。
“怎麼回事兒?”徐老太太扶着田嬤嬤的手,開了門便怒氣沖沖的瞪着門外。
雪地里,徐二夫人抱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兒,哭得泣不成聲,一旁的徐幼寧委屈巴巴,抽抽搭搭的哭着。
“娘!娘!您為兒媳做個主吧!兒媳要被逼死了啊!”徐二夫人哭道:“兒媳自打嫁進徐家,便為徐家生兒育女,操持家務,從沒做過什麼壞事兒啊。”
“你沒做過壞事兒?”徐老太太冷笑道:“王嬤嬤方才沒告訴你,你教的好女兒都做了什麼好事兒?
害得我們徐家子孫後代再不能光耀門楣,難道不是你這個娘教導無方,這還不是壞事兒?”
徐二夫人尚且不知道內情,只知道她被休棄出府,只知道孩子要被徐老太太惡毒對待了。
對於徐幼寧在公主府的所作所為,她尚且一概不知。
王嬤嬤嘆氣,她倒是忘了,這個二夫人不識字,只知道二爺扔的是休書。
當下,王嬤嬤便把話一五一十的說了。
徐二夫人聽得一愣,懷中的孩子便被王嬤嬤抱走,交到了徐老太太手裏。
“成哥兒!”徐二夫人大哭起來,“娘,您再給兒媳一個機會,讓兒媳贖罪吧!”
“沒機會了。”徐老太太指着徐幼寧冷笑道:“去公主府求情的機會,全都被你的混賬女兒敗光了!堵死了!”
徐幼寧身子一僵,便對上徐二夫人滿是恨意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