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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桑忍着彆扭拿起勺子吃了起來,一粒紅果入口,竟又是不同的味道。這次是滿口蜜甜,綿密甜漿滿足了人的口腹之慾。於是覺得新奇,也忘了先前的擔憂。又嘗一粒,卻嗆得自己直流眼淚。這顆一點點鹹味,更多是辣。辛辣席捲口內,整個舌頭都感到一絲刺痛。可真的咽下去了,卻覺得爽快至極。秦桑快速得吃完了一碗紅果,發現這紅果其實只有四種味道。酸,甜,苦,辣。
“痛快。”秦桑吃完后喊道。
“可還想再來一碗?”白澤見着秦桑的樣子,笑着問道。
秦桑興奮得點着頭,掏出銀兩想再要一碗,卻被胡瑋攔住了。
“一碗就夠了。”胡瑋說道。
“為何?”秦桑覺得奇怪,狐狸自己都饞嘴得厲害,不禁正月里的夜市夜市攤。胡瑋可不是在吃食方面節制的主,為何這次說一碗就夠了?
“若是多食,就糟蹋了這東西的意境。”胡瑋說道。
“我方才都未細細品嘗呢。”秦桑說道。
“此物名為人生果,是這木鬼穿於時間收集人之酸甜苦辣之感所凝結。酸甜苦辣之滋味,正是人生之滋味。人生結果之時,也是壽終正寢之時。一碗人生果,如人生走一遭。你食過之後大呼痛快,所以人生自當痛快,可卻想要再吃一碗。人生無二次,所以當更加回味方才的滋味。你後悔未細細品嘗,也如人生,常是還未細想已是匆匆一生。這些都是人生果的意境,你若再食,是否糟蹋?一碗就夠了。”胡瑋說道。
秦桑忽而又想起什麼:“所謂種善因得善果,種惡因得惡果,我們方才所食究竟是善果還是惡果?”
“桑兒,你方才吃人生果之時可在意酸甜苦辣各有滋味,酸甜之味入口之時讓人身心舒泰,苦辣之味入口之時讓人措手不及,略感不適?”伊文問道。
“如人間事,酸甜之時就是好事,遇到好事自然是高興,苦辣之時就是坎坷,歷經劫難自然措手不及,情志難舒。”秦桑說道。
“正是如人間事,可桑兒年紀尚淺,還未解這一碗人生果真正的意境。”伊文笑着說道。
秦桑想着,人生果真正的意境?
“酸甜苦辣四果,無論置於舌上是何滋味,咽下之後都蕩然無存,過喉之時還有些異樣。”胡瑋提點到。
秦桑聽后再細細一想,酸果入口酸爽,可咽下之時反倒有些澀味。甜果入口清甜,可咽下之時卻有些甜的發苦了。苦果入口之時雖然苦澀難耐,可咽下之時卻有回甘。辣果入口辛辣灼熱,下咽之後也是絲絲清涼。
“你是否想說人生之滋味正是如此,酸甜苦辣並非如此簡單。酸甜之事也會伴有隱患,苦辣之事也是焉知非福?”秦桑覺得這次肯定是說對了。
“開竅了一些,不過卻也不是這碗人生果真正的意境。”伊文依舊笑着。
秦桑是真想不出來,不過一碗紅果,何來這麼多大道理。
“你這蠢貨,沒曾留意無論哪種滋味,你真正咽下之後都蕩然無存?這正是人生果之意境,無論多甜多苦,只要有膽子咽下,就算是過去了。”狐狸見不得秦桑呆笨的樣子。
秦桑恍然大悟,是了。無論酸甜苦辣是人生中何種滋味,只要鼓起勇氣咽下,拋諸腦後,便不過如此。經歷過後,反而能像今日食這碗人生果一般,細細想來,細細品味,這正是人生之奇妙滋味。
秦桑想明白后也懶得和狐狸說,站起身來往別處逛。伊文幾人也跟着秦桑身後走,秦桑回頭一看那張吃人生果的桌子並未呆在原處。桌腳四處走動起來,像是沿街叫賣的小販一般,直到別的鬼怪招手要食用,那桌子才又穩穩停住,伸出那灰白的手。
秦桑行於這鬼市中,雖偶見怪異之事,卻不見駭人的鬼物。前面一群鬼圍得水泄不通,像是人間夜市看雜耍一般。秦桑也去湊熱鬧,原來是幾個舞姬在跳舞。舞姬的長袖飛舞,體態輕盈,不似鬼物卻似天人。
“當真好看呢。”秦桑感嘆道。
“那條紅緞子是她們的舌頭,這都是弔死鬼。”胡瑋說道。
秦桑瞟了胡瑋一眼,真是大煞風景。
“快看。”白澤望着天際叫道。
秦桑抬頭一看,天上竟是十二生肖。十二生肖都泛着金色的光,從大夥的頭頂上奔跑過去。十二生肖突然如煙花一般在天際散開,變作一顆顆小金沙落在地上。那些小金沙一着地就像是一顆顆小種子進了泥土,小種子生出枝幹,又慢慢長高。枝椏上的小嫩芽是熒光綠,四周的攤販也突然暗了下去,天地間像是漂浮着不可計量的螢火蟲。
秦桑置身於這熒光樹中,驚得說不出話。熒光綠葉里又長出一朵朵粉紫色的花苞,秦桑走到一顆樹下,伸手想去摸摸這紅花綠葉。誰知手一碰到那花朵,整棵樹便消失不見了,秦桑便再也不敢觸碰。
“此乃鏡花水月,切勿當真。”伊文說道。
秦桑不再輕舉妄動,只是看着這場鬼市盛宴。那些粉紫的花苞慢慢綻放開來,花色也艷麗起來,變作了茜素紅。那紅光有些刺眼,像是一隻只鬼眼,秦桑覺得有些害怕。只是一瞬,這些樹木又四散開來,變回一粒粒金沙。那些金沙掉落在地上,隨着樹木的消失,金沙也越來越多,像是河水一般長了起來。秦桑想起了狐仙廟的那些血水,莫名害怕起來,挪到胡瑋身旁拉着胡瑋的手。
“不用怕。”胡瑋拍了拍秦桑的肩膀,秦桑果然覺得不那麼害怕了。
金沙已經沒過秦桑的頭頂,卻沒有窒息之感。金沙之中竟然別有洞天,秦桑見是透着金光的水,水裏到處都是奇怪的魚蝦。哪裏還有什麼小販,像是到了東海龍宮。白澤也變作一條銀白扁身魚,在金沙中暢遊。金沙慢慢褪去,秦桑見又變回了熱鬧的鬼市。
突聞一聲雞叫,鬼市如泡沫幻影消失不見了。小道依然空空如也,秦桑竟是回不過神來。
秦桑醒來之時只覺肚子餓得難受,阿秋伺候秦桑吃了些小食。
“伊家公子和小姐去哪了?”秦桑問道。
“伊家小姐也還未起身,伊公子同白家族長一大早就出去了。”阿秋答道。
秦桑打點好一切,就跑去狐狸房中,見狐狸果然還在酣睡。秦桑用髮絲在狐狸的鼻翼處挑弄,狐狸一個大噴嚏便醒了。
“日上三竿了,我們今日還趕不趕路了?”秦桑說道。
“問你的郎君去。”胡瑋沒好氣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