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說了幾句話兒,二夫人道:「你也累了,好生歇息,明兒個估計還有得忙呢。」說著,又敲打了院裏伺候的丫頭婆子,讓她們盡心伺候主子,這才離去。
二夫人離去後,阿寶在丫鬟的伺候下沐浴更衣,泡了一回澡後,全身有些松泛,這時丫鬟捧來了晚膳。阿寶坐在檀木製的八仙桌前,看了眼桌上的膳食,皆以清淡為主,有老鴨春筍羹、清蒸鱸魚、百合雞絲粥,還有兩小碟爽口小菜,正好適合舟車勞頓的旅人開胃。
「姑娘,二夫人依然記得姑娘的喜好呢。」雁聲端來清水給阿寶凈手,笑盈盈地道。
雁回盛了碗湯放到阿寶面前,淡笑道:「二夫人素來最是細心體貼的。」
雁聲不明所以,皺着鼻子道:「二夫人當然貼心,幾位夫人中,就數二夫人對咱們姑娘最好了。」
「憨貨!」雁回不欲與她爭辯,伺候阿寶用膳。
阿寶聽着兩丫鬟的話,臉上也帶了笑,「二伯母自然是好的。」之後便不再多言。
吃飽喝足,又洗漱乾凈,聞着空氣中淡淡的熏香,看着窗外已經黑下來的天幕,腳踏實地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一個月的車程實在是累得要人命。阿寶愜意地縮在躺椅中,有些昏昏欲睡。
雁回看她這模樣,有些心疼又有些憂慮。
這時,阿寶的奶娘華嬤嬤拿了瓶藥油進來,心疼道:「姑娘今日不慎撞到肩膀,雖然沒有擦傷,但也不能大意,用些藥油揉揉、去瘀青,省得明日受罪。」
雁回趕緊道:「還是嬤嬤細心,咱們差點忘記這回事了。」
她坐到阿寶身旁,雁聲則去將帘子放下,這才慢慢褪去阿寶的衣服,露出左邊一片肩膀,只見白膩的肌膚上從後肩至前面整個肩胛都呈現淡青色,已經積了瘀血,看得三個忠僕又是一陣心疼。
雁回的手藝極好,慢慢地推拿,想起今天那一幕仍是心有餘悸,「姑娘,肩膀疼嗎?」
「有些疼。」阿寶含糊地說,被這不大不小的力度揉得十分舒服,整個人懶洋洋的,像只貓兒一樣窩在榻上打盹。
「姑娘今日魯莽了,若是您有個好歹,老爺該心疼了。」華嬤嬤眼眶紅紅地說。
「華嬤嬤,今日若不是姑娘,咱們的馬車就要被那兇徒奪去,咱們所有人都該要遭殃了,說不定還要落個助紂為虐的罪名。」雁回沉聲道,心裏雖然也覺得姑娘今日出手實在不妥,但她看得更深,一知道是晉王在緝拿逃犯後,便放下心來,姑娘是魯莽了些,但只要有晉王證實姑娘當時是迫於無奈出手,誰敢說姑娘的不是?
雁聲的神經比較大條,已發生的事一般不會往心裏惦記,這會還有心情稱讚主人的英武,「姑娘當時那一踢真漂亮,姑娘不愧是得老爺親傳,有姑娘在,兇徒也討不了好。」
雁回聞言嘴角抽搐,手痒痒的,真的很想一巴掌呼上這憨丫頭的腦袋,心裏憋了股火氣,卻也知道,縱然開口罵,她也只是笑笑的聽,過後仍是沒心沒肺的快樂過日。
不理睬雁聲,雁回仍不放心的問道:「姑娘,真的不需要叫大夫開些葯嗎?」
阿寶快要睡著了,她有個好習慣,不擇床,到了安全的地方,很能安然入睡,這也是邊境的烽火中鍛鏈出來的。她住的地方離軍營近,天還未亮就能聽到士兵操練的聲音,打仗時有時候一打就是一個月,其間各種聲音更是駭人。相比邊境那般惡劣的環境,京城簡直就是天堂,這麽好的環境,也讓她生出股懶勁兒來。
阿寶仍是拒絕,「不了,以前比這傷得更嚴重的都受過,一點小傷罷了。」
雁回難過地背過臉,眨去眼中的濕意,為自家姑娘心疼。姑娘自幼失恃,父親遠在邊境,將她養在老夫人身邊,老夫人卻不太喜歡姑娘,處處透着疏離感,若不是威遠侯夫人處事公道,二夫人也時常關心過問,沒爹沒娘的孩子還不知道怎麽受刁奴欺負,這也養成了姑娘獨立自主的性子。
可能是太獨立了,也可能是為了讓老爺放心,姑娘跟着老爺去了邊境後,為了適應邊境惡劣的生活,跟着鍛鏈身體,摔摔打打長大,受的傷無數,與威遠侯府中的姑娘相比,不是一句可憐道得盡。
阿寶見肩膀上的力道沒了,奇怪地睜開眼睛,看到雁回眼睛濕潤,知道她又開始感性地腦補些有的沒的了,撓了撓頭,安慰道:「我真沒事,最多是酸疼兩天,乖,別哭,你姑娘我還沒死呢!」
「……」雁回沉默地扭頭,當下什麽傷感都沒了。
阿寶看了眼漏壺,果斷道:「夜深了,我去睡了,你們也早些睡吧。」
雁回無語,雁聲沒眼色的提醒道:「姑娘,現下才戌時,未到就寢時間呢。」
阿寶被自家丫鬟拆台,有些沒好聲氣道:「我早睡不行嗎?」
「可是……你先前不是說待會可能侯爺會叫你過去問話?」
雁聲的聲音剛落,便有威遠侯身邊伺候的嬤嬤過來,給她行了禮,道明來意,「打擾五姑娘歇息,侯爺問五姑娘若是還未歇息,請去書房一趟。」
「這是應該的。」
阿寶起身,讓雁回雁聲幫忙穿妥衣服後,隨着嬤嬤一起去了威遠侯的書房。
威遠侯的書房裏,除了威遠侯還有二老爺李繼常。
「阿寶來了,坐吧。」二老爺笑咪咪地說。他生得俊雅,下頷有美髯,看起來就像一個風流美大叔。威遠侯則長得一張國字臉,看起來天生威儀,據說與逝去的老威遠侯最像。
阿寶上前給兩人請安行禮後,才坐到書房伺候的丫鬟搬來的凳子上。等她坐定,丫鬟沏上茶,便下去,屋子裏只留下伯侄女三人。
威遠侯摸着下頷的短須,笑看已經長成大姑娘的侄女,親切柔和地詢問一些家常,例如她爹身體怎麽樣了,傷勢好了沒有,邊境戰事忙不忙,有沒有好好保重身體之類的。阿寶依着事實一一答了,不管好的壞的都說。
按阿寶心裏的想法,自家老爹為了這一個大家子駐守邊境,掙的是軍功,還被欽封為鎮北將軍,給威遠侯府鍍了層金,若是家裏的人不思進取,不知他的辛苦,只當是理所當然之事,她可不幹。畢竟,誰親也沒有自己老爹親!
然後輪到了二老爺,二老爺可比大伯父詢問得詳細暖心多了,由此可見,二老爺是個比較心細的男人,除了詢問她爹的工作身體狀況,同時也關心她的身體及生活學習狀況,這一問一答間,很快去掉了小半時辰。
敘完了舊,便開始進入主題。
「阿寶,你和我們說說今日的事情,怎麽會碰到晉王那煞星的?你沒受傷吧?」二老爺最後忍不住問一聲,生怕晉王緝拿逃犯的時候下手不知輕重連累了侄女。
阿寶笑道:「沒有受傷,只是撞了下肩膀,並不礙事。」沒有明說那一撞肩膀已經青黑,又繼續道:「今天我們到了城外的驛站時,原是想還有一個時辰就到京了,便讓大夥在驛站歇息喝口水,誰知不巧碰到了逃犯,那逃犯想要挾持我們的馬車離開,我當時離得近,差點被他拿刀威脅,不得已,只好自救了。」
聽到「自救」這個詞,兩個年齡加起來快要一百的大男人心臟都顫動了,臉色奇怪地看着小姑娘的小虎牙在燈光中散發著森森寒光,只覺得那寒光好像是最鋒利的利刃,下一瞬就會刺得他們的心臟鮮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