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車夫跳下車,恭敬地將車門打開,先是兩名穿着素雅、容貌清麗的丫鬟率先下了馬車,然後躬身立着,伸手將馬車裏的少女迎了下來。
最後下來的是一名眉目精緻的少女,穿着一套柳青色斜襟深衣,袖口與領口綉有連珠團花錦紋,腰懸羊脂玉佩,飄逸嫻靜。少女由丫鬟扶着走到威遠侯身邊,襝衽為禮,遙遙地朝晉王行禮,以示感謝。
少女的姿態恭敬,半垂臉以示尊重,夕陽在她瓷白的臉蛋上投射出好看的剪影,半垂的眼睫遮住了那雙清亮出奇的眸子,晉王的目光一掠而過,快得讓人無法察覺,沒有半句多餘的話,說了聲「告辭」,便帶着那群讓人有心理陰影的府衛離開了。
等晉王的府衛離開,在場所有人皆舒了口氣,同時此事也很快地在京城中傳開,眾人紛紛猜測起晉王個中目的,使得無辜被牽連的鎮北將軍愛女又出名了一回。
二老爺回頭看向身旁立着的侄女,關切地問道:「阿寶,可曾受傷?」
阿寶是李明錦的小名,李繼堯為愛女所取,掌中寶珠之意,視女兒為他的珍寶,李繼堯時常掛在嘴裏叫慣了,時間一長,家中諸位長輩也跟着一起叫。
阿寶終於抬起頭來,明媚俏麗的臉蛋上露出笑容,一個不小心,一顆小虎牙露了出來,笑得極為活潑可愛,「二伯放心,阿寶一切皆好。」
二老爺與四老爺同母所出,從小到大關係極好,又憐阿寶自幼喪母,身邊沒個女性長輩關心,父親又常年駐守邊境,一來二去的,極為關心這侄女,視如己出,見她笑得不失幼時可愛,心情也跟着好轉,他笑道:「阿寶長大了。」
「可二伯還是這般年輕。」
「你這丫頭就是嘴甜。」
威遠侯假意咳了聲,「先進去。錦丫頭既然回來了,先去拜見祖母,省得她老人家叨念。」
阿寶乖巧地應了聲是,神色平靜地隨着幾位叔伯一起進了威遠侯府。
【第二章惡女不提當年勇】
到了榮安堂,接到消息的幾位夫人都到了,正陪在老夫人身邊說話,侯府的少爺姑娘們雖然知道阿寶今日回來,但因先前發生了那事,長輩並不欲讓他們徒增憂慮,便沒有通知他們,只給他們傳話明日早上請安時再見回府的五姑娘。
先前有伶俐的丫鬟探聽到門前的事情,早已回來稟明老夫人,知道是虛驚一場,所有人都放下心來,這會兒倒是有心情說笑了。
阿寶跟在幾位伯叔身後進來,依次拜見各位長輩,最後坐在炕前的腳踏上,依在老夫人身邊。老夫人拉着孫女的手,憐惜地拍着她的背,連連說道:「終於回來了,你爹可真是好狠的心腸,自己不肯回來,卻要累得女兒也跟着他在邊境吃苦。」
阿寶笑道:「阿爹是極想祖母的,可是邊境連年戰爭不斷,阿爹身負皇命,實在是走不開。年前北夷人南侵,那一場戰役阿爹還受了傷,養了好半個月才能起身,人都瘦了一大圈,我……」眼睛一紅,話說不下去。
老夫人大吃一驚,失聲道:「不是說只是輕傷嗎?」
阿寶低下頭拭淚,哽咽道:「那是阿爹不欲讓祖母和幾位伯父叔父擔心,才說是輕傷,當時大夫都說若是阿爹醒不來,就、就……」說到傷心處,阿寶將臉埋在老夫人膝上,痛哭出聲。
老夫人雙目含淚,嘴裏連連罵著老四怎麽可以欺騙老母之類的。
眼看祖孫二人就要抱頭痛哭,周圍的人少不得開口寬慰,好半晌才止住了。
老夫人是真的關心遠在邊境的兒子,雖然時常忤逆不孝讓她為他擔心,但到底是從她肚皮里爬出來的,如何不關心?聽孫女說他受傷,心口一揪一揪地疼着,連帶的也對阿寶去了幾分不喜,憐惜起她小小年紀就離開這錦繡繁華之地到邊境去吃苦。
威遠侯自知若不是四弟在邊境戍守,攢下軍功,威遠侯府也不會有如今的輝煌,聖上也未必會如此待見他們家,心裏是十分贊成四弟當年從軍的決定,待他攢下軍功後,也順理成章的戍守邊境,十幾年未歸家。也因為如此,威遠侯對阿寶十分看重,見祖孫二人說得差不多了,忙給妻子使眼色。
威遠侯夫人笑道:「娘,四弟這下好了,俗話說大禍之後必有大福,四弟是個有福氣之人,必定沒事。錦丫頭舟車勞頓,先前又受了驚嚇,先讓她去歇歇,有什麽話明天問也是可以的。」
二夫人也插嘴道:「是啊,若是錦丫頭累出病,最後心疼的還不是娘您自個兒?」
老夫人拍撫着阿寶的手,笑道:「這丫頭在我身邊的日子最少,可我卻最疼她。老二家的,你素來與錦丫頭好,便帶她去吧。老大家的,寶銜院可收拾妥當了?」聽到威遠侯夫人笑應着一切皆妥當了,又道:「老大家的辦事我放心,就怕錦丫頭久不在,有不長眼的奴才欺她小姑娘兒生嫩,老二家的去看看她院裏還缺什麽,幫忙留意。」
二夫人道:「娘放心,自從聽說錦丫頭回來,大嫂早已備人將錦丫頭的院子仔仔細細地收拾過了,一應都是乾凈的,絕對不會虧待我們錦丫頭。」
阿寶忙道:「讓祖母、大伯母二伯母費心了,也讓大家費心了。」
閑話幾句後,阿寶終於被放行了,跟着二伯母離開。
待阿寶離開後,老夫人歪坐在炕上,面上顯露了疲憊。
幾位老爺見狀,忙道:「娘可是累了?您可要保重好身體,莫要太勞累。」
老夫人接過丫鬟奉上的參茶抿了口,方問道:「錦丫頭和晉王是怎麽撞上的?先前丫頭回來說得也不清楚。」
威遠侯道:「這事我也還未來得及問清楚,晉王那裏的席侍衛也說得不清不楚,只說是緝拿逃犯的時候,錦丫頭的車隊恰巧路過驛站歇息,幫了他們一個忙,晉王怕那犯人還有同黨,便親自護送錦丫頭進城了。」
老夫人手一緊,又問:「錦丫頭幫他們的忙?幫了什麽忙能讓堂堂晉王親自護送個小丫頭進城?咱們錦丫頭好大的面子。」最後一句倒是嘲諷不已。
威遠侯猜測道:「怕不是錦丫頭的面子大,而是看在四弟的面子上。晉王雖然風評不好,但也是中宮養大的皇子,有自己的考量。」
靜默了會兒,老夫人方道:「這事兒還是問清楚一下經過,也省得錦丫頭年輕不知事,疏忽了什麽。」
威遠侯自然應是。
阿寶跟着二伯母一路敘話,終於到了目的地——寶銜院,院中花木蔥鬱,牆角的桃花開得正妍麗。再進去,是收拾得乾凈的屋子,一切陳設嶄新,屋子裏的香爐中點着淡淡的熏香,丫鬟捧着乾凈溫熱的洗漱水恭候。
二夫人拉着阿寶的手,慈愛地說:「回來了就好,這些日子辛苦了。知道你回來,明鳳那丫頭一直嚷着要和你玩兒,可終於將你盼回來了。邊境生活辛苦吧?瞧你都比家裏的姊妹們還要纖細瘦弱,可真讓人心疼。」
阿寶抿唇笑道:「我也挺想六妹妹的,幾年不見了,六妹妹定然長成大姑娘,我都迫不及待地想好好見見她了。」
二夫人不禁一樂,點點她的鼻子道:「你和她同年齡,就大她幾個月,你們姊妹倆倒是親得很。」說著,打量阿寶,只覺得在微昏的光線下,少女精緻的臉龐笑容明艷,露出尖尖小虎牙,面若春曉之花,身若柳絮,端的妍麗明媚,面容比起其母更勝一層。
「六妹妹不僅生得好,性情也好,自小就和我投緣,我也喜歡六妹妹,自然和她親得很。」阿寶答道。
「你就捧她吧,自己的女兒是怎麽樣的我會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