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以後 第十六章(2)
夜已臨近結束,但對他來說夜似乎很難結束。不一會兒家人就要起來,無論如何想在那之前睡上一覺。
早晨5時07分
“阿爾法城”旅館的一個房間。瑪麗把身子深深縮進單人沙發打盹,穿着白襪的雙腳搭在玻璃茶几上。放心的睡相。茶几上扣着大約看了一半的厚本子書。天花板的燈依然亮着,但瑪麗好像不介意房間的明亮。電視關了,保持着沉默。製作精美的床。除了天花板空調機單調的嗡嗡聲,什麼聲音也聽不到。
早晨5時09分
淺井愛麗的房間。
不知何時淺井愛麗已位於此側,返回自己的房間自己的床,臉朝天花板,全身紋絲不動,連寢息都聽不出。這情景同我們最初來這房間時目睹的一模一樣。有重量的沉默,驚人地密實的睡眠。波平如鏡的思維水面。她仰面浮在那裏。房間裏全然見不到紊亂。電視冷冷地消失,返回月亮背後。莫非她從那個謎一般的房間裏巧妙逃出來了?門順利地開了?
沒人回答這個疑問。問號輕飄飄的,連同夜的最後黑暗被冷漠的沉默吮吸一空。作為事實勉強得知的,只有淺井愛麗已返回這個房間的自己的床。就我們看見的範圍而言,她終於得以平安無事地、輪廓絲毫無損地返回了此側。想必在最後一瞬間逃到了門外,或者碰巧找到了出口也未可知。
不管怎樣,夜間在這房間裏發生的一連串怪事看上去已全部完結。一個循環得以達成,變異被徹底回收,困惑被遮上篷布,事物似乎復原。在我們周圍,原因和結果相互拉手,整合與解體保持均衡。歸根結底,一切都是在無從觸及的深壑那樣的場所展開的。在深夜至天空泛白的時間裏,那個場所在某處悄然打開黑暗的入口。那是我們的原理全然無能為力的場所。誰也無法預見那個深淵在何時何地把人吞入,又何時何地吐出。
愛麗現在已無絲毫迷惘,端卧於床的正中繼續酣睡。她黑色的頭髮散成優雅的扇面,在枕上擴展出無聲的意蘊。早晨的臨近已經可以作為氣息感覺到,夜色最深的部分已然逝去。
果真是這樣的嗎?
早晨5時10分
“SEVENELEVEN”便利店內。高橋肩扛長號盒,以認真的眼神挑選食物——返回宿舍睡一覺醒來時吃的東西。店內無其他顧客。天花板擴音器中淌出菅止戈男的《炸彈果汁》。他挑了裝在塑料盒裏的金槍魚色拉三明治,又拿起一盒軟包裝牛奶,同其他的比較日期。牛奶是對於他的生活有重大意義的食品,任何細微地方都不能疏忽。
正當這時,奶酪架上放的手機響了。放在高橋前面不遠處的手機。高橋皺起眉頭,詫異地注視手機。到底誰把手機忘在這種地方了呢?往收款台那邊看了一眼,沒有店員。電話鈴久久響個不停。無奈,他把銀色小手機拿在手裏,按下通話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