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跑馬山上的鬼市
【上回書說到,木青冥為了掩飾鎖龍人的身份,找了一份掌眼工作來打掩護,卻做得仔細認真,從未看走眼。一晃三月過去,一切相安無事。忽有一大冷天下午,運糧大觀河上驚現浮屍,人人奔走相告前去圍觀,警覺的木青冥也跟了過去,卻見浮屍露在衣褲外面的肌膚呈現烏青,不禁暗暗驚愕。此時隨從妙絕,嗅出空氣中有狐仙體香,木青冥順着他手指方向望去,但見人群中站着一個清秀女子,相貌驚人令其也不禁愣在原地。這才引出了料定警局欲蓋彌彰,城外跑馬山上夜逛鬼市,木青冥尋瞎婆問浮屍之事。】
“少爺,少爺。”就在人們議論紛紛,那浮屍怎麼皮膚烏青之時,呆愣的木青冥在妙絕的輕喚聲中緩過神來。
揉眼后再定睛一看,只見那狐仙哪兒是看着自己,分明是望着警察后的屍體。
“好厲害的狐媚術。”木青冥在心裏暗自嘀咕一聲。他可不想承認,自己方才是因為被美色吸引所愣住的。
“少爺,你不會是看上她了吧?”妙絕面露曖昧之色,以肩頭撞了一下木青冥的手肘后,對其連連擠眉。
“胡說!”沉聲呵斥后,木青冥趕忙對妙絕正色道:“盯緊她。”。
話才出口,就聽得身後有人議論道:“你們是只看到他的烏青肌膚,我是真的看到他頸上有兩個紅紫色的深洞,都有一指來粗,就像被狗咬了一樣,太黑人啊。”。
在昆明方言裏,黑人不是指遠洋外的非洲百姓,而是說恐怖嚇人的意思。
此言一出,眾人多有噓唏。
木青冥來此三個多月了,也多少聽得懂他們的方言,默然間把此言一字不落地聽在耳中的他,心中更是好奇,趕忙再次彎腰,打算用之前的老辦法再細看一番。
可才彎下腰去,就見一塊米黃色的格子布擋住了他的視線。一驚之餘,木青冥把目光上移,就見到一個長有濃眉大眼的方正國字臉,映入他的眼帘。
這張臉來自面前這位年輕人,之前見到的格子布,也正是他身上筆挺的西式小馬甲。一個皮質的手槍匣子,斜跨身上。瞎子裏插着一把擦得槍身發亮的毛瑟*,俗稱盒子炮。
這位年輕人姓趙名良,雖與木青冥年紀相仿,卻已是雲南省會警察廳的高級探長,曾在過去的一年裏。破過昆明城中好多大案要案。據說他還是清光緒二十八年,去留學日本的雲南遣生中,專門學習警務之錢良駟的高徒。
此時趙良正微笑着,用深邃的雙眼看着木青冥,淡淡問到:“木三爺也來湊熱鬧?”。
“是啊。”木青冥訕笑一聲,淡然一答。他曾經去警察廳下給裏面的一個高官,看過古玩;當時接待他的就是趙良,兩人雖不熟絡也算相識。
“沒什麼好看的。”趙良又露出一個親和的微笑,臉不發紅心不跳地謊稱道:“就是失足落水的路人,又不懂水性給淹死了。”。
木青冥一聽,就知道他在說謊;大白天的這運糧河上船隻穿梭往來,說有人失足落水,船家們見死不救那不可能!昆明百姓熱情好客,尤其是走過馬幫的人們更是如此,木青冥是知道的。
浮屍突現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被水衝過來的,這兒不是案發的第一現場。
料定警察在欲蓋彌彰的木青冥也沒多說廢話,只是笑着道:“那趙探長忙着,我們就不好奇了。”,說完就欲離去。
不與民爭,不與官斗,正是鎖龍人的祖訓,木青冥無時無刻不牢記於心;且龍有龍的天,鼠有鼠的洞,鎖龍人有鎖龍人的辦法。
警察不讓看,但他也有辦法問出這具浮屍的事情來。
“少爺不好意思,沒盯住讓那狐仙消失了。”妙絕跟着無其事的往回走的木青冥離去,走出一段路后趕忙悄聲道:“她修行可不低啊!”。
“沒事。”木青冥早已知道那狐仙本事不小,當下不以為意的笑笑:“只要她不作惡,我們也不濫殺無辜。”。
“嗯。”妙絕面帶淡淡的慚愧,點了點頭。
待人群漸漸的散去后,一個老警察忽然跑到了一直目送着木青冥離去的趙良身邊,悄悄遞給他一塊銀元大小的圓形木牌。
“這是什麼?”趙良接過一看,之間木牌頂端鑽出一個小孔,掛着一穗紅絲;背面雕刻着一隻長有牛角的獒犬,撲咬着一條盤龍的圖案。雕工精細,栩栩如生,大有呼之欲出之感。
再一翻看,只見正面刻有祥雲朵朵,環繞着正中處的那個纂書“木”字。..
“死者身上搜查到的。”老警察抬手扶正警帽,若有所思地道:“好像是什麼大戶人家的下人身份牌。可死者明明是西寺塔的守塔人啊,怎麼會有這個?”。
在當時有錢有勢的大戶人家裏,下人們都有着這樣的腰牌,主要是為了防止外人隨意進入宅院;其作用相當於今日的門禁卡。
“木?”趙良沒有搭話,只是以狐疑的目光緊盯着圓牌正中處的那個纂書大字連連嘀咕道:“木?木?”......
“屍毒?”回到了家中,天色已晚;妙絕一邊給木青冥從井中取水,一邊很是費解的問到:“可沒聽說過水裏有殭屍的啊?”。
木青冥站在小院裏沉吟思索着;原本還破敗不堪,雜草叢生的小院,今日已被他和妙絕收拾得乾乾淨淨。底層前的單層廊外,還挨着環廊種了不少芍藥海棠的優雅小院。
片刻后,他緩緩開口道:“我又沒說他死在水裏,但我見他皮膚烏青,多數經脈凸起發紫,這明顯是屍毒的癥狀。再加上大家議論的他脖子上的牙印,十有八九就是被殭屍咬死的。”。
“那他死在哪裏?”取水好后,妙絕把盛有清水的銅盆端到了木青冥面前:“找到他死的地方不就可以找到咬死他的殭屍了嗎?”。降妖除魔是他們本份,若真有殭屍必須除去;那就先要弄清楚這浮屍是不是被咬死的。
“不知道。”茫然搖頭的木青冥,彎腰下去手捧起冰冷的清水潑向臉頰,被冷水一激,頓覺神清氣爽。
“我離家時,老頭子(爸爸)不是說城南跑馬山上有個鬼市嗎?”洗完臉后,他接過乾淨的白毛巾一邊擦臉一邊說到:“還說什麼有個瞎婆子表面上是做金點的(唇典,意思是算命的),暗地裏擅長打探消息,實則也以買賣消息。或許這瞎婆子,能知道點什麼?”。
“少爺是想去跑馬山?”妙絕有些許興奮的問到。
“把水拿去澆花。”木青冥把毛巾遞給他后,又點頭道:“對。”,臉上神情依舊平靜。
“距此四十里地,得走一天呢!”妙絕按他的要求,端着銅盆去給海棠芍藥澆水去了。
“我們是做什麼的?別的沒有,土遁縮地符不多的是嗎?”木青冥嘿嘿一笑,轉身往正樓一層的正房而去。
“對啊,我怎麼把這事給忘了。”說著把盆歸置到井邊的妙絕,也興緻勃勃的追了上去。
兩人進入正房,快步右轉去了右側的書房裏,木青冥站在書案后的那個金漆鑲嵌檀木多寶格前,踮腳從最上層取來一個紅木書箱,抱在懷裏打開翻找片刻,從中取出幾張比巴掌略長的黃紙來。
每張上面,都用丹砂描畫出似圖非圖,似字非字,卻有如蝌蚪或是扭扭曲曲的蚯蚓一般的奇形怪狀的符號。
他把書箱放下,其餘符紙踹到兜里,單取出一張,以右手食指中指夾住,那符紙登時直立不彎。接着他又對妙絕伸出左手:“抓緊我。”。
“少爺你可認準方向了啊,上次在成都追那飛僵時,你就是沒認準方向,害的我們一眨眼去了青城山。”妙絕緊緊地抓着他的手,快語提醒到。
“這次不會了。”木青冥說著面朝南方而立,語畢后雙唇連動,默念着什麼時,手中黃紙頓時憑空自燃。
青綠的火焰搖曳着,快速吞噬着符紙,說不明的詭異。
轉瞬間,兩人身形一晃,消失在了書房裏。只剩下那半空中飛舞着的紙灰,左搖右擺着徐徐落下。
再睜眼時,妙絕和木青冥已站到了城南四十里開外一座大山下,抬頭舉目望去,就見山中多有松柏,在冷風中搖曳着樹枝。
一條彎曲的山路從雜草亂石中伸出,至山腳開始向上延伸而去,直通中密林之中。
再看此山雖然不高,卻林茂昏暗,且未與周遭山脈相連,前後左右無水無村,形成了孤山野林之勢。木青冥打量山勢片刻,悠悠感嘆道:“獨陰不生,孤陽不長,此地偏偏是獨陰,故而陰氣極重不宜住人。”。
“嗯,拿來埋人倒是不錯。”妙絕點頭附和着到。
多年以後,昆明南面的跑馬山,還真成了當地赫赫有名的公墓陵地。
“鬼市一般做的都是見不得光的生意,經常躲在陰氣極盛,活人難以靠近的地方,這應該就是跑馬山。”此時已是夜幕降臨,隱約見到山頂浮現點點鬼火的木青冥,毫不遲疑地邁步,順着崎嶇小路向上,妙絕也趕忙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半晌,終於在天黑時來到了山頂。放眼望去,只見整座山頂上茂林間鬼火飄忽,把樹林照得忽暗忽明,一個個只有一塊破布鋪在地上的簡易小攤,橫七豎八在林間樹下,攤位上擺着各類稀奇古怪的物品。
每個攤主腳前擺一馬燈,燈捻都調得小小的,光亮幽幽間,可見有土裏淘來的玉碗,水裏撈起的瓷器,還有一領領“全須全尾”的狐皮豹皮,以及古籍和死後不久的屍體,或是千奇百怪的藥材和毒蟲。
甚至連偷來的嬰兒,在這裏也有得賣。
若是常人到此,見了這些貨物多半也得心驚膽顫半晌,但木青冥和妙絕卻從容不迫無驚無懼的交了兩塊大洋的入市錢,接過守在入口處黑衣人遞來的白燈籠后,手提燈籠緩步入了這鬼市。
這是所有鬼市中不成文的規矩,提了燈籠在鬼市行走就沒人找你茬兒,若不如此發生點什麼就不好說了。
每個攤主都精神萎靡,在此陰盛之地做生意,難免如此。板著臉的他們,不約而同的用一種帶着警惕和敵意的目光,注視着緩步而行朝着鬼市深處而去的木青冥和妙絕。
轉了一圈,兩人在鬼市深處,一個地上鋪着印有八卦圖紋舊布,擺着幾塊骨頭和一個刻有甲骨文的龜殼,以及幾枚散落銅錢的攤位邊站定。見攤主是個身着喪服,,滿臉皺紋橫生的乾瘦老太太。睜着的雙眼眼眶中,卻是沒了眼球空蕩蕩,甚是恐怖。木青冥與妙絕相視一望,齊齊點頭。
“請問您是瞎婆子老奶奶嗎?”木青冥轉頭,對盤膝而坐在攤位后地上的老人客客氣氣的問到。
木青冥倒底能不能問出浮屍的來龍去脈?瞎婆子倒底會不會如實告知他一切?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