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國王的眼淚
德佩羅在豌豆的房間裏找到了國王,他正坐在他女兒的床上,把她的彩色繡像緊抱在胸前。他正在哭泣。雖然"哭泣"這個字眼兒對於國王的行動來說確實小了點兒。眼淚像小瀑布一樣從他的眼裏落下來。在他的腳下形成一小片積水。
我這不是誇大其詞。國王似乎打算給自己哭出一條小河來。
讀者,你見過一個國王哭泣嗎?當強大被變得虛弱,當他們表現出作為有血有肉的人的特點,他們變得渺小的程度簡直可以說是嚇人的。
你可以肯定德佩羅被嚇了一跳。的確如此。不過不管怎樣他還是大膽地說話了。"先生,"那小老鼠對國王說。
可是國王沒有聽他的話,就在德佩羅望着國王的時候,菲利普國王丟掉了彩色繡像,從他的膝上拿起他的巨大的金王冠,用它一遍又一遍地捶打着自己的胸部。正如我已經提到過的,國王有幾個缺點:他是個近視眼。他制定了荒唐的、無理的、難以執行的法律。而且和米格里·索很相像,他絕不是抽屜里的那把最鋒利的刀子。
不過關於國王,有一個非同尋常的、奇妙的、令人敬佩的細節:他是一個能夠和願意全心全意地去愛的男人。正如他全心全意地愛着王后一樣,他也全心全意地愛着他的女兒,而且不止全心全意。他用他身體的每一粒子愛着豌豆公主,而她卻被從他那裏奪走了。
可是德佩羅必須對國王說的話是一定要說出來的,所以他又試了一次。"請原諒,"他說。他確實不大知道一隻老鼠應如何對一個國王說話。"先生"似乎不是一個足夠大的字眼兒。到底該用什麼詞兒稱呼國王德佩羅想了好長一會兒。
他清了清嗓子。他盡其可能地大聲講話:"請原諒,至尊的頭人。"
菲利普國王不再用王冠捶打自己的胸部。他朝房間四周望了望。
"往這兒看,至尊的頭人,"德佩羅說道。
國王,還在流着眼淚,看了看地板。他眯起眼看着。
"和我說話的是只臭蟲嗎?"他問道。
"不,"德佩羅說,"我是一隻老鼠。我們以前見過面。"
"一隻老鼠!"國王怒吼道。"老鼠和耗子也就一步之遙。"
"先生,"德佩羅說,"至尊的頭人,請你一定要聽我說。這很重要。我知道你的女兒的下落。"
"你知道?"國王說。他唏噓不已。他用他的皇袍擤了擤鼻子。"在哪兒?"他說,當他彎下身來湊近了看德佩羅的時候,一滴眼淚、兩滴眼淚、三滴巨大的、國王號的眼淚隨着可聽得到的啪嗒啪嗒聲落到德佩羅的頭上,然後滾落到他的背上,沖刷掉了麵粉的白色,使他露出自己的棕色的皮毛。
"先生,至尊的頭人,先生,"德佩羅說,他把國王的眼淚從他自己的眼裏擦掉,"她在地牢裏。"
"你說謊,"國王說。他坐直了。"我知道。所有嚙齒目動物都是說謊者和小偷。她不在地牢裏。我的人搜查過地牢。"
"可是除了耗子們,誰也不真的知道地牢的情況,先生。有成千上萬個地方可以把她藏起來,只有耗子們知道。如果耗子們不想讓別人找到她的話,你的人是永遠不可能找到她的。"
"該死,"國王說,他用雙手捂住耳朵。"別跟我說耗子的事,他們知道什麼!"他大聲叫道。"耗子是非法的。耗子是違法的。在我的王國里沒有耗子的立足之地。他們不會存在的。"
"先生,至尊的頭人,不是那麼回事兒。千百隻耗子就住在這座城堡的地牢裏。他們中的一隻帶走了你的女兒,如果你派--"
國王開始發出哼哼聲。"我不能聽你的!"他停止了哼哼,叫道:"我不能聽你的!無論如何你所說的都是錯的,因為你是嚙齒目動物,因此是個說謊者。"他又開始哼哼了。
後來他停下來說:"我已僱用了算命的,還有一個巫師。他們來自一個遙遠的地方。他們會告訴我我的美麗的女兒在哪兒。他們會說實話。老鼠是不會說實話的。"
"我告訴你的是實話,"德佩羅說。"我保證。"
可是國王不願意聽。他坐在那裏,雙手捂住耳朵。他大聲哼哼着。碩大的淚珠從他的臉上滾落下來掉到地上。
德佩羅坐在那裏,失望地望着他。他現在該做什麼呢?他緊張地把一隻爪子伸向他的脖子,拉了拉那根紅線,突然他的夢一下子又潮水般湧現了……一會兒是黑暗,一會兒是光明,騎士揮舞着他的刀,可怕的一幕又出現了,他意識到那套盔甲里空無一人。
那麼,讀者,就在那老鼠站在國王面前時,他產生了一個奇妙的、令人驚訝的想法。如果那套盔甲所以是空的是有原因的話又將如何呢?如果它所以是空的是因為它有所等待又將如何呢?
等待的是他。
"你認識我,"這就是在他的夢中騎士說的話。
"是的,"德佩羅驚奇地大聲說。"我確實認識你。"
"我不能聽你的,"國王大聲說。
"我必須親自去干,"那小老鼠說。"我將做那披着閃閃發光的盔甲的騎士。別無辦法了。那一定得是我。"
德佩羅轉過身來。他離開了正在哭泣的國王。他找司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