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陳氏哪是怪他這些,而是心疼啊。瞧著兒子清瘦的模樣真是剜心地痛。這幾日她惴惴不安,每每聽聞考場上又有哪個考生暈倒被抬了出來,她都心驚肉跳。她曾經迫切地望子成龍,可看着憔悴的兒子這些都淡了,沒什麼比人更重要。這便是母親啊。
她趕緊吩咐備熱水伺候少爺梳洗換衣,又囑咐小廚房給少爺做他喜歡吃的,點了好多,似一頓便要把兒子這幾日瘦的補回來。
寄臨無奈笑笑,然目光轉向人群后的容嫣,他淡淡問候了一句:「表姐此行可順利。」
容嫣淡笑。「謝表弟惦記,我都好。」
「沒能陪你去肅寧,抱歉。」
「哪的話,還是你的事重要,不敢耽誤。」
二人對話,周圍頓時安靜異常。這種安靜然容嫣不適,更讓陳氏不安,她匆忙地轉了話拉著兒子回西院了……
接下來的日子平靜極了,不僅是葉府,好似整個京城都在屏息凝神地等在杏榜發放的那一刻。
眼看着楊柳抽條,天氣漸漸變暖,鄭庄頭從宛平來了兩次。向容嫣彙報棉種植情況。今年冬季雪下得透,春季不旱,是個豐年的兆頭。容嫣滿意。
一切準備就緒,想想淞江之行也該提上日程了。只是葉家全付心思都在葉寄臨身上,她如今也不好開這個口。還有就是,他仍是一直沒消息……
才入了三月,朝廷便出了件大事。除了春闈這怕是京城議論最多的。英國公府世子在河套屢屢潰敗,防線不停地向後撤,連寧夏都已失守。本是出征討伐套賊,結果被套賊追得抱頭鼠竄,一步步被人侵犯越過了黃河。
皇宮裏,景帝陳佑禎把內閣幾人召進了乾清宮。
按理來說乾清宮是大內,是皇帝生活起居之地,不該朝臣出入的。只因陳佑禎沉迷聲色久不上朝,故而常是連乾清門都不出。不過不上朝不等於什麼都不清楚,今兒把內閣都召集全了,看來他是真怒了。
幾位大臣戰戰兢兢,唯是荀正卿與嚴恪忱還算鎮定。
陳佑禎不過三十幾歲,也算是壯年,可因他縱情酒色,未老先衰。蒼白臉消瘦黯淡,顴骨突出,若不是這副標緻的骨頭架子撐着,這人真是沒法入眼了。
皇帝連衣服都沒換,穿着在後宮着的明黃交領綾面大袖襯道袍,玉束髮冠,除了素網巾外連個烏紗翼善冠都沒戴。
「說吧,如何處辦!」景帝聲音低而嘶啞。將几案上的塘報朝幾人面前一扔。
塘報零散而落,為首的荀嚴二人掃了眼。「河套」「寧夏」「征北大將軍」……幾個字眼明晃晃地。
「出征前我如何問的?‘師果有名?兵食果有餘,成功可必?如生民荼毒何?’」陳佑禎冷笑道,「你們又是如何應的?如何保證的?」
說著,他點名指了後面的戶部尚書曹文選。「你說說,戶部出了多少銀子?五十萬兩吧!」
曹文選垂頭默應。
皇帝又道:「你們上書怎說的?‘與宣大地異,就要害修築。修邊餉兵造器,便宜調度只用,備明年防禦計。’還明年?今年都過不去了!人家都要打到家門口了!」
陳佑禎大吼一聲。
「臣以為復套失誤,在於用人。」嚴恪忱道。
「呵。」皇帝笑了。「你也知道用錯人了?那虞晏清提出出征是誰應下的?是嚴閣老你吧。」
嚴恪忱是應了,可應的也不是他一人。只有英國公府肯征討套賊他們沒有選擇,這個錯不該是嚴恪忱一人的。他想要反駁,然一旁荀正卿開口了。
「陛下,虞晏清這一行是開邊啟釁,誤國之計。套賊佔據河套數十年矣,我軍數萬之眾,兵食不足,深入險遠艱阻之域去驅數十年盤踞之兵,談何容易。故而河套失守不在用人,而是根本就該出兵復套!」
這話一出,幾位閣老震驚。這話針對的是誰再清楚不過了,當初提出復套的可是嚴恪忱。如果用人失誤不是他的錯,那復套絕對是,而且是唯一一人。荀正卿這是要把所有的罪行都扣在嚴恪忱身上啊。
對此嚴恪忱不意外,他淡定道:「既然如此,你為何不早提出。」
「我提了,可有人聽?」
說罷,他回首望了一眼,戶、禮及工部三位尚書紛紛點頭,刑部尚書沉默,唯是左都御史彭軻掃了三人一眼,目光中有些許厭惡。
的確,朝野上下所有人都知道荀正卿不支持復套,但他卻從未在真正能影響皇帝決定的場合承認過一句。到了此刻嚴恪忱還不明白嗎?復套,不過是荀正卿將計就計給他設得局。
眼下再爭執這話荀正卿到底有沒有說過都沒意義了。就說他沒說又如何?結果已然如此,皇帝要的只是一個承擔罪責之人。
「下詔令,立即把虞晏清招回,入京即審!」皇帝嘶啞的嗓音陰森森的,他目光在左都御史和刑部尚書楊善徘徊,終了落在了楊善身上。「待他回來了,直接押入刑部!」
楊善心頭一顫。這官員的監察彈劾向來是都察院的事,他們刑部處理的都是刑事案件,皇上把人送到刑部,看來便不是監察這麼簡單。他隱隱覺得皇帝這怨氣有點大啊,想必虞晏清這案子難審。
可即便如此,同樣作為審查機關,那也不該把都察院完全置之度外啊。
果不其然,幾人才退出皇極門,還沒午門內東南角的內閣衙門,諭旨便下來了。嚴恪忱暫時停職受審,而審理機構便是都察院。
身為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彭軻訝異不已,然卻也不得不眼見着同窗隨部下而去。嚴恪忱沒說什麼,瞥着荀正卿冷笑一聲,從容離開了……
虞晏清被詔回之時已到了三月末,聽聞昌平侯世子接任了他的軍職,平羌將軍兼征北大將軍,繼續復套。說是復套,虞晏清留下的爛攤子就夠他收拾一陣了。
聽三舅道嚴恪忱一直是被軟禁府中受審的,虞晏清一回,他狀況怕是不妙。嚴璿今年春闈,只盼着別受其父親影響才好。
陽春四月終於來了。桃花落盡杏花開,全程最沸騰的時刻到了。
杏榜終於放了。
幾個長輩陪着老太太在家捏着心等候,幾個小輩耐不住在下人的陪同下皆去貢院觀榜。寄臨沒去,但容嫣去了。她想去看看這熱鬧的情景。
到了貢院,大門外密密麻麻一面牆的貢士名單,考生人頭攢動,在其中尋找着自己期待的名字。有人歡喜嚎叫,有人喜極而泣,當然也有審了一遍沒查到依舊不放棄繼續找的……怕是越找心越涼。
「姐,中了中了!」
容嫣還沒靠近,剛跑過去的寄穹和容煬就折了回來,大喊大叫道。他們才過去瞧見的第一個名字便是葉寄臨。他真的以第一名中了會元。
雖知他天資縱橫必會高中,可大夥還是忍不住興奮。容嫣也被這氣氛感染,激動熱淚潤了眼睛。她被容煬拉着緊了幾步上前,抹了抹眼睛望去。
「葉寄臨」她盯着那幾個字目光久久不錯,激動得握緊了容煬的手。然眼眸一轉,她神情陡然僵住。視線被寄臨後面第三位的名字引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