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但李惟元聽了,卻是目光輕瞥了淳于祈一眼,隨後輕笑出聲:「怎麼,淳于大人難道不曉得?這些日子府中接二連三出事,老太太受了太多刺激,現已瘋癲了,整日胡言亂語不說,還誰都不認得。大夫一再叮囑她需靜養,不能再見任何外人,我如何敢讓你去見她?」
淳于祈氣極。饒是他平日喜怒不形於色,可這會面上也變了色,目光更是冷了下來。
今早吏部大牢傳來消息,說是李修柏於牢獄中自盡。淳于祈直覺其中有詐,所以便去查看。但等他到了吏部的牢獄中,卻被告知,李修柏的屍首已經被扔到了亂葬崗去。
他再細問,那人就說,李家嫌李修柏做出貪墨瀆職這樣犯法的事來,有損他李家的聲名,不願意認回他的屍首葬入祖墳,只權當沒有他這個兒子。而牢獄中死了之後無人認領的屍首,按照慣例都是要扔到亂葬崗去的。
亂葬崗野狼出沒,扔到了那的屍首,只怕過不了一時半會兒的就會被分屍殆盡了。就算淳于祈現在就趕到了亂葬崗去,那也是找不到任何線索的。
這件事做的這樣的滴水不漏,讓他查不到絲毫線索。而現在站在這李府的大門口,李惟元這樣的幾句話又堵的他無話可說。
淳于祈唇角崩成了一條線,面色徹徹底底的冷肅了下來:「婉婉能不能見我,要不要見我,這是該她自己做主的事。李大人不將我此刻就在這裏等着見她的話通報進去,是不是很不妥當?」
李惟元絲毫沒有被他身上陡然而且的凌厲氣勢壓迫到,面上依然帶了那兩分像畫上去的,微帶戲謔和嘲弄的笑意:「長兄如父,她的事我這個做大哥的自然做得主。」
隨後他又笑道:「婉婉今天不會見你,淳于大人還是請回吧。」
但淳于祈依然站在那裏沒有動,看着李惟元的目光越發的冷了下來。且看他那樣子,仿似下一刻就會暴起,抬手打過來一樣。
李惟元也不懼,只漫不經心的問道:「怎麼,淳于大人還想硬闖我李府不成?我李府雖然比不得你的永歡侯府富貴權勢,可也是正正經經的人家。擅闖民宅,此事就算是說到皇上的面前去,淳于大人只怕也是理虧的吧?」
淳于祈攏在袖中的雙手越發的握的緊了,指節處青白一片,面色更是鐵青。
現如今這李府里的人走的走,死的死,瘋的瘋,只怕這整個李府現在都是由李惟元一個人說了算吧?這會全都是巧合?淳于祈不相信。可是他暫且面對李惟元的時候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畢竟是李家的家事,就算他和李令婉已經有了婚約,可那也插手不到李家的家務事。
看來這事明着不行,只能暗中來想辦法。
想到這裏,淳于祈眼中的怒色漸漸的平息了下去。
「照顧好婉婉。」說完這句話后,淳于祈轉身走入了紛紛揚揚的大雪中。身後的長青趕忙的撐開了手裏的油紙傘擋在他頭頂。
李惟元看着他的背影,面上的笑容漸漸消散。
他垂在身側的雙手慢慢的握緊,目光幽暗,淬過了冰一樣的冷。
淳于祈曾親吻過李令婉的手。而且據小青說,當時李令婉面上雖然紅透了,但她卻並沒有要奮力掙扎的意思。
那麼,李令婉是不是心中也喜歡淳于祈?若這樣,那她對自己是什麼意思?只是覺得他可憐,對他心生憐惜,所以他從江蘇回京城的那夜她才會答應他?還是出於迫不得已,所以那夜才不得不答應他?
但不管她到底是出於什麼原由,且她不管是答應了,還是不答應,他這輩子都要留李令婉在他身邊的。而且他絕不會再讓李令婉見淳于祈。他要她往後能見到的只有他一個人,眼中心中,也都只有他一個人,再不能有任何人,特別是淳于祈一絲一毫的影子。
李惟元竭力的平息着心中的暴虐和肅殺之意。他閉了閉眼,而後等再睜開眼的時候,他的眼底清明一片。
隨後他轉身進了府門,徑直的往怡和院而來。
等進了屋,他一眼就看到李令婉正坐在火盆邊,手中拿了一隻小綉綳,低着頭不知道在綉什麼。
聽到腳步聲,李令婉抬起頭看了一眼,見是李惟元,她便沒有說話,復又低下頭去繼續綉那朵剛綉了一半的牡丹花。
她原先是不喜歡繡花的,覺得費眼睛不說,又要一直低着頭,容易脖子酸,但是現在,整日的被困在這院子裏,不給自己找點事情做可怎麼成呢?遲早要瘋的。繡花倒是一個打發時間的好法子。
李惟元見她看到自己之後一句話都不說就低下頭,他心中只覺失落。
但他面上立時就又浮上了和煦的笑意來,開口溫和的叫她:「婉婉。」
李令婉拿着繡花針的手一頓,但她立時就跟沒有聽見似的,捻着手裏的繡花針,慢慢的穿過了綉綳上繃著的白綾。
他這樣整日的將她困在這怡和院中,她反抗過,但反抗不了,最後也就唯有這樣不理會他,權當沒有他這個人了。
李惟元見她不答應,心中就越發的失落了。可又見她容顏較以往清減了不少,下巴越發的尖俏了,他心中又憐惜起來。
他抬腳走上前,在李令婉的面前半蹲下來,伸手將她手中的綉綳拿下,然後將一直揣在懷裏的那包糖炒栗子拿出來放到她的手掌心裏,笑道:「婉婉,你看,哥哥給你買了糖炒栗子,你喜不喜歡?」
李令婉垂眼看着手裏的糖炒栗子,還是沒有說話。
何苦要一面這樣將她像只鳥雀似的困在籠中,一面又對她這樣無微不至的好?
她是個心軟,其實也是個沒有什麼主見的人。若李惟元只是困着她,對她沒有一絲好顏色,她自然會想了一切法子的去反抗,但是現在……
李惟元這些年中對她確然是真的好,而且她相信,如他所說,他確實是愛她愛到了骨子裏去,恨不能將整顆心都剜出來給她。
可即便這樣,他還這樣的將她如同一隻鳥雀一般的困在這裏。
李令婉想到這裏,心中陡然就生起了一股恨意來。於是她一揚手,用力的就將手裏的那包糖炒栗子給摜到了地上去。
油紙包破了,烏褐色的糖炒栗子在地面上鋪着的棗紅色綉牡丹花紋的羊絨地毯上滾了一地。
李惟元抬眼看她,就見李令婉的一雙唇緊緊的抿着,眼角似是有水光在閃。
他就不說話,只是起身站起,彎着腰,一顆顆的將滾落在地毯上的糖炒栗子都撿了起來,攏在掌心裏,然後一語不發的又輕輕的放到了李令婉的手掌心裏去。
李令婉見他這樣,心中越發的氣的狠了,揚手又是一扔,手中的糖炒栗子就跟天女散花一樣,又骨碌碌的在地毯上滾了一地。
李惟元也不說話,還是如先前那般,走過去,彎着腰,一顆顆的將地毯上的糖炒栗子都撿了起來。而且每揀起一顆來,他都要細心的吹一吹,就怕上面沾染上了什麼灰塵一般。
他身上披的玄色鶴氅早就進門的時候就脫下來了,裏面穿的是一件半舊的墨綠色竹葉暗紋錦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