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斯至維也納間的多瑙河(1)

1841年6月2—4日

“瑪利亞·安娜”號輪船於清晨開往維也納。我們登上甲板，這隻小船上到處擠滿了人。它逆水而上，走得很輕捷。經過幾個浴室，只見裸着上身的士兵們體重不凡，把每根木頭都壓彎了。有個士兵裹着外套，其餘的穿着襯衫。——不過我們這時已經把他們拋在後面了。

沿河一帶地方，從前有一片廣闊的原始森林，現在出現一座小鎮向我們表示歡迎。小鎮裏有教堂和群眾聚會的大廳。這個小鎮叫做維津。傳說1074年摩吉奧羅德戰役之前不久，格扎公爵和拉迪斯勞斯公爵二人騎在馬上商議如何組織軍隊的事，當他們穿林而過時，拉迪斯勞斯突然大叫道：“你看見了嗎?剛才我們在談話時，一位天使從天而降，把一頂王冠舉在你的頭上。現在我明白了，你一定會奪得勝利!”格扎回答說：“要是上帝保佑我們，你的親眼所見又如能成為事實，我一定要在這裏興修一座教堂!”後來敵人大敗而逃，一座教堂就在這裏建了起來，維津小鎮也隨之出現……

故事和傳說在沿河地區流傳時不斷得到豐富和補充。這一帶的風景由於茂密的森林、起伏的小山、碧綠的田野和人口稠密的村鎮而變化萬千。我們正向一座廢墟駛去，它以前興盛時曾是歐洲最富有魅力的城堡之一：大理石的地板，金光燦爛的天棚，四壁掛滿了繪畫和花毯……可是一切都已煙消雲散，一切都已隨風而逝……

我們來到格蘭，伊斯特萬伊斯特萬(977—1038)，匈牙利第一位國王(1001?—1038)，馬扎爾人大酋長格扎公爵之子。——中譯者注的誕生之地，現在他又安眠在這裏的棺木之中。破敗的城堡，中央一塊岩石上，正在建造教堂。小鎮是在平地上，四周是蒼翠的樹林，蝴蝶成群結隊地從樹林裏飛出，在多瑙河上亂舞。

第二天上午的航行，讓我們看到了河兩岸平原上樹木掩映中的農村，四處可見風車，四處可見村莊，村莊中必有一座教堂。現在我們停泊在普勒斯堡普勒斯堡，1541—1784年為匈牙利首都，現名布拉迪斯拉發，為斯洛伐克首都。——中譯者注的河面上，當我們被拖到橋底下時，一個茶房把一副紙牌丟進了多瑙河——天知道這是為了什麼。紙牌沉入水中，好像去尋找河床似的。可是它們又重新浮了上來，其中一張看得特別清楚，是紅心的皇后，它彎腰三次，然後沉入水底。這是我們在普勒斯堡受到的歡迎。我們剛才上岸的地方近旁，有一座小山，四周砌了圍牆，——這地方非常重要，因為這是“登基之山”。當國王登基時，興高采烈的民眾就圍在它的四周，河中大小船隻飄揚着三色旗匈牙利的國旗為紅、白、綠三色。——中譯者注，大炮轟鳴，匈牙利國王——依據歷來的禮儀，戴着聖伊斯特萬戴過的同一頂王冠，——騎馬登上這座小山，拔出劍來，指向地平線上各個方位，對天起誓，他要保護並守衛他的國土。教堂響起了鐘聲，軍號齊鳴，大炮與民眾為這位神授的國王同聲歡呼“萬歲”。

我們站在市政廳門前的空地上，門額上有一幅壁畫，畫著一個老人，身穿黑袍，長髯飄拂，正俯身在讀書。這是什麼意思呢?包含着什麼典故嗎?——這裏有一個可怕的故事。這個老人從前是城內炙手可熱的法律顧問，能鍊石成金，善於觀察天象，但人人對他又恨又怕。他深通巧取豪奪之道，甚至一個貧婦的一分田地，都沒有逃脫他的手心。這個可憐的貧婦於是闖入市政廳，法律顧問正同市領導們共坐一室，她就大聲哭訴她的絕望的處境，要求他發誓願本着法律和良心辦事。他當即拿過《聖經》，低下頭，舉起手，裝腔作勢地讀他的誓詞。這時忽然起了一陣旋風，穿窗而入，把室內每個人都吹倒在地。當一切恢復原狀時，大家起來一看，這個發假誓的人蹤影不見，而窗子卻被打破，窗外牆頭上掛着一幅畫，是普勒斯堡法律顧問的肖像，如同我們至今所看到的那樣，栩栩如生，不可磨滅。魔鬼把他吹進了光滑的牆壁，好似一幅彩色的剪影。

我們的輪船繼續它的航程，路上遇見了另一條船“阿爾帕德”號，從維也納駛來，同我們這艘船一樣，旅客超載過多。帽子和手帕紛紛揮舞，我們從對方的眼睛裏看見了自己的映像，然後許多映像消失，只有一個人留在記憶里：身穿南京土布外套的女士，手拿綠色的彈簧傘。她已經安息在我的心中，——我希望她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女人!

整個上午，在抵達普勒斯堡之前相當長的時間內，我們看見地平線上升起濃密的越聚越多的煙雲。那確實是一場大火——那一天半個泰本被焚毀。我們在日落時分經過這個地方，這是我們此行所見到的最為美麗的地方。它的廢墟高高地聳立在一座小山上，多瑙河流程之內確實找不出第二個如此優美的去處。殷紅的夕陽照射着磨坊那**的水車，當它轉動的時候，飛濺而出的似乎都是金子。

周圍的草木青翠欲滴，芳香撲鼻，風景是多麼的優美啊!匈牙利的泰本是天堂里掉下的一滴露水，這裏在可愛的一切事物之中，也有眼淚和窮困——半個城鎮被大火燒成灰燼。火堆中仍有濃煙滾滾而出，教堂的屋頂倒塌了，火焰沿着燒黑的牆壁蔓延。許多母親仍在尋找自己的孩子，有個婦女站在河邊，緊緊地扭着自己的手。一匹被燒傷的馬拖着腿勉強過了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