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斯與布達

1841年5月30日—6月2日

景色極佳——但是怎麼樣用語言來形容它以及照射着它的陽光呢?佩斯市區沿河的一排建築像是連綿不斷的宮殿，那裏車水馬龍，行人摩肩接踵，一派生機!匈牙利的公子哥兒、富商巨賈(包括猶太人和希臘人)以及士兵和農夫，匯成了人流。這是聖梅達爾杜斯博覽會。河對岸高高的青翠的山底下是一片小巧而色彩斑斕的房子，成兩列一直延伸到山麓。這裏是布達，匈牙利的首都；它的城堡，匈牙利的衛城。白色的城牆攀緣而上，直達綠草如茵的廣場。一道浮橋把兩個市區連接在一起。真是人頭攢動，市聲震耳欲聾!從浮橋上過河，好像坐在馬車裏那樣搖搖晃晃。士兵們列隊行進，刺刀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鄉民成群結隊地去朝聖，這時他們正走在浮橋的中段，十字架的光芒耀眼，讚美詩的吟唱迎面而來。有半條河停着輪船和小舢板，傳來樂曲的聲音。一隊小船正逆流而上，每條船上都揮舞着十幾面匈牙利的國旗，河岸上擠滿了人，——這是在進行什麼活動呢?船上所有人都盡量裝得若無其事，光着身子，只戴一頂三色帽。樂聲鏗鏘，旗幟飄揚，雙槳濺水飛行!這是在幹什麼?我問一位年輕的女士，她也在觀看這場表演。她告訴我河裏是軍事游泳學校的教官和學員，他們都在參加比賽，順水游至聖傑拉爾德山，回程就不游泳了，打着旗，奏着樂，划船而歸。這看起來很有趣，不過的確非常特別!

我們上岸，找到一家旅館。旅館非常漂亮，可是房費極為昂貴，簡直在敲竹杠：而且在舉行博覽會期間，房費是浮動的。我們在佩斯市區走了走，它像維也納，至少像維也納的一部分市區，有同樣的店鋪和同樣裝潢得五顏六色的招牌，行人不由得駐足而觀。有一家咖啡店招牌上的“咖啡店”三字是貼金的，招牌底下是一幅畫，意在說明這裏是“極品咖啡之源泉”：天使們坐在桌邊喝着咖啡，其中一位光彩照人，正從源泉中取得咖啡，濃褐色的咖啡從花叢中噴涌而出。有一條街上也有“鐵釘狼牙棒”，同維也納完全一樣。這後面一個字眼兒使人想起多瑙河沿岸的原始森林。所有遊手好閒的學徒在街上逛的時候，都要把鐵釘敲進行道樹里，久而久之，樹上佈滿了橫七豎八的斑點，這棵樹就變成了鐵樹，釘子樹。海格立斯本人可不願意使用這種棍棒!

布達有一家劇院，佩斯則有兩家，比較小的那家叫做“國家劇院”，只用匈牙利語演出。男演員都很出色，演出也很好，據說劇院也經常客滿。它還充作音樂廳，我在這裏欣賞了翻譯成匈牙利語的孟德爾遜·巴托爾迪的清唱劇《聖保羅》。“帝國國家劇院”規模宏大，裝飾華麗，但是燈光很差。

在我們再次登船之前，我們想到布達對岸去看看居爾·巴巴的墓地，把東方、老伊斯坦布爾的問候帶給這位土耳其的聖人。那個地方臉朝下、無邊的白氈帽遮住眉毛、伸手伸腳地躺着的，是誰呢?難道我沒有在旋轉的托缽僧中間看見他嗎?他是托缽僧——他在這裏一直步行，翻過了高山，穿過了荒原，走向異邦的民眾，走向基督徒的城市。他的旅程已到了盡頭，作為一個紀念，他在牆上掛了一把繪有彩色的木劍，然後撲倒在地，嘴裏喃喃地說著：“萬物非主，惟有真主，穆罕默德是真主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