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蘇宛不敢再往下想,她用力咬了咬自己發麻的舌尖,讓自己看起來鎮定一些,「咱們再分頭找找……」
「爹!」忽地,孩童稚嫩的開心嗓音在身後響起。
蘇宛猛地回身,不敢置信的看着小諾高高興興的朝她跑過來,她愣了一瞬,隨即反應過來,搶步上前將小諾緊緊抱在懷裏。
她抱得很緊,緊得小諾有些疼,他似發覺了蘇宛的不對勁,儘管被抱得很不舒服,他也乖乖地沒有動,任由蘇宛緊緊抱着他。
「你這個臭小子,沒事到處亂跑,知不知道大人有多擔心?」蘇宛責備的嗓音略帶着哽咽道。
她是真的被嚇到了,而在這之前,她從沒有像這一刻這樣緊張害怕失去小諾,她就像一個真正的母親,為了孩子心急如焚。
「娘,對不起。」小諾貼着蘇宛的耳朵,悄聲道歉。他這才知道,他把自己的娘親嚇壞了。「我跟立文哥哥到后湖旁邊的小水溝里捉魚去了,後來立文哥哥想下湖裏鳧水,結果不小心腳抽筋了,我急得大聲喊救命,幸好有位叔叔經過,救了立文哥哥上來。」他口齒清晰的說道。
這邊周卉也奔向一身濕淋淋的周立文,一邊哭一邊數落道:「你這個臭小子,根本不會鳧水你還敢下湖裏去?看你爹娘知道了,不把你屁股打開花才怪!」
小諾牽了牽蘇宛的衣角,指了指站在不遠處的男人,「娘,就是那個叔叔救了立文哥哥的。」
蘇宛鬆開小諾,順着他的手指望去,一眼便認出那人來。
是她的救命恩人,沉默英俊的裴御。
他也正看着她,只是他那沉而涼的目光籠罩在她身上,讓她陡然生出一股涼意來。
蘇宛敏感的察覺到,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複雜。
但她沒有多想,牽了小諾的手走過去,努力彎出一抹笑來,感激道:「沒想到還能見到您,上次您救了我,這次又救了我的兒子,我都不知道該……」
裴御用墨一樣黑深的眼瞳看着她,目光里含着什麼,銳利得幾乎可以將她瞬間穿透,「你不認得我?」
蘇宛一愣,雖然覺得不對勁,仍是老老實實的回答,「我認識啊,你是裴御嘛,救過我和小諾的恩人——」
然而裴御又一次打斷她,這回,他用一種沉得近乎詭異的聲調慢慢的說:「你不認得我了。」
蘇宛蹙眉。這人怎麼回事?都說了認得了,怎麼還重複個沒完啊。但這是救命恩人,她不敢不敬,只好耐着性子說:「我認得你,你是裴御。」
「裴御是誰?」不想他又拋出一個問題來。
蘇宛越發覺得怪異了,「裴御不就是你的名字嗎?你……你沒事吧?」怎麼總說奇奇怪怪的話?
「我告訴你裴御是誰。」裴御說著,往她走近了幾步。
他本就生得高大,忽然這樣迎面走近,蘇宛頓覺一股壓力撲面而來。
但她穩住了沒有動,因為裴御已經彎下身來,將小諾拉到自己身邊,指着小諾的臉對蘇宛說:「小諾,他是我的兒子。」
「你說……什麼?」這話猶如五雷轟頂,將蘇宛的神志轟到了瓜哇國去。
她兩眼發直,面僵,完全說不出話來的盯着裴御的臉。
【第二十三章你們是我的妻兒】
小諾是裴御的兒子,而她是小諾的娘……
蘇宛慢慢眨動僵住的眼睫,慢慢的、重重的吸了一口氣。
楚之晏曾說過的一句意味不明的話,突然出現在她腦子裏——
他叫你娘?你確定,你是他娘?
蘇宛後來也曾想過那麼一下下「若我不是小諾的娘,又會是誰?」這個問題。
現在,她看着裴御那雙和小諾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睛,傻在了原地,不僅因為裴御毫無預警砸出來的這個真相,還因為莫名其妙的心虛和害怕。
如果她不是小諾的娘,那麼她有理由懷疑,小諾是被她……不對,是被他從前的娘偷偷帶出來的,說不定真是偷了別人家的孩子,當作自己的兒子來養。
娘喲,這種情況該怎麼辦?裴御會不會喊來衙差把自己關進牢裏去吃免費牢飯?
「蘇公子?」一道嬌俏的女聲好奇而關心的響在身旁。
蘇宛轉動僵硬的脖子,原本靈動的一雙眼眸依然僵滯,木愣愣的瞧着身邊忽然多出來的人。
幾乎是在瞬間,蘇宛回過神來,「玉壺姑娘,你什麼時候來的?」她沒有聽見裴御說的那句話吧?
蘇宛迅速掃視周圍一眼,見以她和裴御、小諾三人為中心的一公尺內,除了玉壺,並沒有其他人——周卉忙着教訓小文沒空顧着這邊,得了消息知道人已經找到的曲東家與熱心的客人們也都回到了酒樓里,而剛才裴御說出的那句石破天驚的話並不是很大聲,應該沒有人聽到才是。
她稍稍放下心來,至少「蘇自強偷拐人家小孩」這件事不會以野火燎原之勢傳遍柳城,她蘇宛暫時也不會落得跟那張胖子一樣被逐出柳城的悲慘命運。
「我剛剛過來。」玉壺瞧着蘇宛,微紅的臉頰盈滿關切之意,「我是出門來為我家姑娘買糕點的,聽人說蘇公子家的小公子不見了……咦,這不是蘇小公子嗎?」
蘇宛沒想出如何跟人家家長交代清楚為什麼人家的孩子跟着她且還喊她爹這件事,連偷瞄都不敢瞄一眼裴御的臉色,只僵硬的帶着不自然的笑應付玉壺,「已經找到了,讓你也跟着擔心,真是不好意思。」
玉壺顯然發覺這幾人之間怪異的氣氛,但她不認識裴御,因此不敢追問他們之間是怎麼回事,只好假裝什麼都沒看出來。本來這孩子找到了,她該跟着告辭才是,可是蘇宛搬出楚府,她平日裏無事也出不了門,現下好不容易有個借口遇見了,她哪裏捨得這麼快就離去。
一雙含情脈脈的眼止不住地往蘇宛身上飄,玉壺道:「蘇公子太客氣了,你平日裏對我諸多照拂,不好意思的該是我才是。」
若是平時,蘇宛早就找了借口溜了,哪裏肯留下來和她哈啦,可是現在蘇宛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不肯輕易放她先走。
幾乎是帶着迫切心情的蘇宛與玉壺道:「哈哈,咱們之間還鬧這些虛禮,謝來謝去的豈不是太生分了。你還好嗎?你家姑娘還好嗎?你家姑娘的未婚夫還好嗎?醉墨和甘草都挺好的嗎?櫻花園裏的藥草們也都活得好好的吧……」
面癱冷眼依舊的裴御心道:果然是話多聒噪的女人。
玉壺愣了愣。她如果沒有記錯的話,蘇公子是昨天才離開楚府的吧?
蘇宛瞧着玉壺驚訝又不解的神色,真恨不能給自己兩嘴巴子——緊張起來就說個沒完的毛病跟了她前世就算了,為什麼還要跟她到今生
「呵呵,我開玩笑呢。」她乾笑兩聲。
「我說呢。」玉壺掩嘴笑道:「蘇公子才離開楚府一天,哪裏就有那許多的變化了,大家都好着呢,紅綢還特地交代了我,若有機會碰到公子,定要代她好好跟你道謝。」
「區區小事,紅綢姑娘這般鄭重,倒弄得我不好意思了。」
「蘇公子心地善良,我們能遇到你,是我們的造化。」玉壺認真地說,臉上的紅暈更深了。
她對蘇公子是十分滿意的,雖然他有個五歲大的兒子,雖然他沒錢沒勢,可是他有細心體貼又善良的好性子,還有一手連未來姑爺都讚賞的好廚藝。
嫁漢嫁漢,穿衣吃飯,跟着蘇公子,無論如何不會餓肚子,還能自己當家作主,且蘇公子是良籍而非賤籍,日後他們的孩子還能讀書科舉,若真有那能幹的,給她這個母親掙個鳳冠霞帔的誥命也並非不可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