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屈至遠想了想,這對他也是個很難的問題,想了一會他才說:「應該算是兄長吧!你之前都叫我至遠哥,我也一直將你當成自己的妹妹。」
「這樣啊?那我們的關係一定很好,這些天謝謝你了,至遠哥。」
他苦笑,沒想到還能聽到她這樣叫他,現在聽來,倒像是一種諷刺了,「不要那樣叫了,我們已經很多年沒見面,好不容易遇到,你又出了這樣的事。」
「真的?」她有點遺憾的樣子,「我還想問你,我平常都是怎樣生活的呢!原來我們也已經很多年沒聯繫了……」隨即,她又露出了一個笑容,「不過,能在這時候遇見你,說明你是老天專門派來救我的,你會不會覺得自己很倒霉,剛遇到我就給自己找了一身麻煩?」
「我們的確已經很多年沒有聯繫,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你和從前比一點都沒有改變,還是一樣的樂觀,凡事都先顧慮別人;可是你真的沒必要顧慮我,只要知道我幫你做的一切都是應該的,這樣就夠了。」自己反倒像是被她安慰了,這讓屈至遠怎麼也說不出口,害她跌下樓梯的人正是他。
她應該將他對她的好,都視作理所當然才對,可她當然不會真的那樣,她只會將他的話當作是一種安慰、當他是一個非常好的人;她就是這樣,從來不會從壞的方面想任何人。
因此,當年她得知是他拒絕了廖東的請求時,才會有一種被背叛的感覺。
「那個,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既然你不是我的家人,那為什麼這麼多天,我的家人都不來看我呢?」
這件事早晚她也要問,屈至遠知道瞞不了她,只能如實說:「你的家人在五年前去世了,就我所知,你沒有其他親人。」
廖丹晴沉默了一下,最後還是問:「他們是怎麼死的?」
屈至遠已經預先作好打算,如果她問,他要誠實地告訴她,那些是她有權利知道的事情,可是,他如實以告,真的是對的嗎?她早晚會知道自己人生中的一切,那時她的怨恨都會回來,她不會再這樣和顏悅色地和他說話;他也知道,她所表現出的友好只是因為,他是她目前在這世上唯一一個認識的人。
那麼,如果他將所有的事情都一股腦地灌輸給她,她能接受嗎?她會再像這樣聽他講話、接受他的幫助、視他為親人嗎?她當然不會,她始終都是廖丹晴,骨子裏的性格是不會變的;可她若視他為敵人,這種境況下又有誰能幫她?
她已經失去了記憶,空白的心所接受的第一件事就是恨,那她將失去所有……他不能在這個時候告訴她真相。
「你的父母是在一次車禍中去世的,那之後我就和你家失去了聯繫,不過如果是那之前的事,我很樂意講給你聽。」
「真的?至遠,你真是個好人呢!」這個時候的廖丹晴,只能選擇被動地接受。
廖丹晴又在醫院住了半個月,醫院為她重新作了詳細的檢查,也沒有得到什麼結論;日子這麼一天天過去,廖丹晴覺得再在這裏待下去,她不只想不起自己是誰,連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都要忘記了。
幸好屈至遠每天下班后都會來醫院看她,跟她說他所知道的她,聽他講完后廖丹晴才明白,原來他說他們情同兄妹,也不過是在短短的兩年間,見面稍微頻繁而已;他是她爸爸的同事,周末有時會到她家作客,他們之間的交集僅此而已,看來他們兄妹般的感情,只是作客間「順便」產生的,他根本沒有必要承擔起照顧她的責任,越是明白這點,她就越是感謝屈至遠對自己的無微不至。
她身體健康,卻還必須坐在床上吃醫院的飯,再這樣下去,難保不會憋出病來。
「怎麼,沒胃口?」屈至遠看出她有心事。
「我只是在想,不是說失憶的人如果到了曾經去過的地方,就可能想起些什麼嗎?可惜能證明我身分的證件都沒有,我連自己是住在哪都不曉得,只能待在這給你添麻煩。」
她說的也是實話,醫生說她被送來醫院時,隨身物品里沒有派得上用場的,一般都會把身分證件之類放在錢包里,可偏偏她身上沒有錢包,連手機也沒有;這樣一來,就算她有心出院,也不知自己該去哪裏。
「你從以前就丟三落四的。」屈至遠一言帶過。
當時,她的手提包是他拿着的,裏面真的沒有錢包,他想起當年,她上學時還做過忘記帶書包的事,頭一天上班,緊張得連錢包都沒帶出門,也是有可能的;至於手機,只有屈至遠自己清楚,出於他自己也不太明白的因素,他並不打算將她的手機還給她,至少現在不會。
「如果你住膩這裏的話,可以辦理出院,我會在附近幫你找個地方暫住,這點你不用擔心。」屈至遠不想再提手機的事,叉開話題,「我們可以開車出去到處轉轉,也許你能想起些什麼也不一定。」
他知道這種事急不來,在醫院乾等也等不出個結果,醫生也說了,這取決於她自己的心情,已經和治療無關了;事實上,他早就打算為她辦理出院,只是怕她不放心罷了!
畢竟他不是她真正的親人,她也沒理由全部相信他的話,在醫院裏還有醫生、護士們在,出了院就只有他們兩人,他怕她不安。
「幫我找地方住?那怎麼可以!」廖丹晴直搖頭,「醫院的事都是你打理的,我怎麼能……」
「你只要說願意或不願意就可以了!我說過,我對你好是應該的,你不用太介意。」如果她真的願意,是他該謝謝她才對,她給了自己一個照顧她的機會。
屈至遠靠在病房的窗邊,身上灑着陽光,他穿着略寬的牛仔褲,上身白襯衫的外面,是件灰黑色的V領毛衣,襯出他瘦長的體型;他的五官很好看,看上去和善又親切,尤其是他笑的時候,感覺好像所有事情在他眼中都不是難事;而事實上,他也的確是這般親切的人,能幫她解決眼前所有的困難。
然而,他更是一個怪人,還是大怪人!廖丹晴望着他,這張親切又和善、讓人看了就很安心的臉,曾經還讓她覺得有點可怕;就在她剛醒來時,他頭髮蓬亂,用那雙紅紅的眼,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的時候。
他對她的好太理所當然,難免會讓人覺得是別有用心,廖丹晴無意識地擺弄着手裏的筷子,她想不出自己還有什麼被人騙的價值,尤其是像他這樣的人。
「真的只要我願意,就可以嗎?」她盯着筷子說。
屈至遠的身體一下子從牆上彈了起來,「你說什麼?」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抬頭看他,「我真的能依賴你,到那麼過份的程度嗎?」
他笑開了,略低下頭,看到他嘴唇那道開懷的弧度,可以看出他是真的很高興;笑過後,他喜色未消,說:「傻丫頭,胡說些什麼?你當然可以盡量依賴我!」他沒有一絲勉強的意思,於是她也跟着鬆了口氣,心中透入了這些日子以來的第一縷清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