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才不會,除非是我再也不想見到你和爸爸了,你覺得可能嗎?」
「說不準啊。」
她生氣地從他手底下抽出了那張物理考卷,揉成了團球,大步走回窗前,一個標準的投球姿勢,那紙團就自這間屋內消失了。
「怎樣,你還覺得我只是說著玩的嗎?」
少女的聲音猶在耳邊。
廖丹晴視線一片模糊,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正趴在自家的地毯上,她記得剛才自己坐在沙發上看雜誌來着……她抬頭,看見那本雜誌就在她身前不遠處,打開的書頁因掉在地上而卷了邊。
她怎麼會跑到地板上了呢?好像剛才一陣頭暈,然後身體失去了平衡,就那樣栽了下來,看了下表,那只是五分鐘之前的事而已,怎麼她卻覺得過了好久?
那是夢還是她的記憶?廖丹晴看着一滴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她覺得奇怪,摸了摸水滴的來源,原來自己真的在哭,沒有什麼傷心的事,怎麼眼淚就自己掉了下來呢?這是誰的心情、是誰的眼淚?和剛才所見有關嗎?
她按着太陽穴閉起了眼,頭痛的感覺過了很久才消失。
眼看耶誕節快到了,街上已經早早充斥着聖誕的氣氛,商家都開始了打折促銷活動,餐廳也推出聖誕大餐。
廖丹晴來到Innight的大廈前,本來他約好今天跟屈至遠去看電影,他說下班後會去接她,可她還是決定來找他。
他們兩個約好了,誰都不要再提起她記憶的事情,就讓該順其自然的事,順其自然好了;從那之後相安無事,她按照約定去做了,而有他的陪伴,她也覺得一切都非常美好。
只是有一點,她開始懼怕那種突然到來的頭痛。
遠遠地,就見屈至遠一路從大門處步下台階,朝她這邊跑了過來。
「外面多冷,不是說在家等着我就好了?」他說著,把她脖子上的圍巾又調整了一下。
「有什麼關係,從這裏走比較近啊。」
雖然她是在和他講話,眼睛卻一直盯着那些自公司門前進進出出的人。
「怎麼了,又看到認識的人了嗎?」屈至遠注意到后便問她。
「沒有啦。」她仰起頭,「只是覺得我能進這樣的公司也很了不起,可惜把學過的東西都忘了,不然當你的下屬也不錯。」
「你才不是我的下屬。」他笑。
「是喔?」她眨眨眼看他,「那我在這裏是做什麼的?」
「你是剛成立的內衣部的人,了不起,設計師喔。」他拍拍她的臉,「不過因為那次的事,你還一天班都沒上呢,想回來時隨時歡迎,我也想早點看看你設計出的作品。」
「反正也不過是個打雜的吧?你好像話中有話,不要色色的好不好?」她嘻笑,只有自己知道,她身體中的某個部分漸漸暗了下去。
一路上,廖丹晴都有點心不在焉,路兩旁飛速閃過的街燈晃得她眼睛痛,可她又不想閉眼,或者說她有點不敢把眼睛閉上,於是就那麼瞪着窗外瞪了一路,等到了電影院,她的眼睛已經紅紅的了。
年底上映的大片本來有好幾部,都是很值得期待的影片,為了選看哪部,她在家糾結了好長一段時間,最後都沒有一個決定性的取捨,可到了電影院,她的激動和期待反而不知跑去了哪裏。
她只是在一排海報中隨便點了一個,連具體的名字都沒看,就這麼決定了。
她跟着屈至遠進了放映廳,他們的座位在後排,她只能跟着前面人的腳跟走,走着、走着她一腳沒踩穩,被前面的階梯絆了一跤。
「呀!」這下她神經可算繃緊,只是已經無法控制平衡,就朝前面人的背砸了過去。
「小心!」她旁邊的屈至遠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避免了慘劇的發生。
本來她應該謝謝他的,可就在他碰到自己的那一剎那,一種本能的排斥和厭惡頓時爬滿了她的全身;她全身的每個細胞直到骨頭縫裏,都在排斥着那隻扶住自己的手。
「走開啦!」她剛一站穩,反倒一揚手,讓自己的胳膊脫離他的攙扶,另一手向前用力一推,毫無準備的屈至遠就這樣被她推得倒退了半步,如果不是他身後有座位,怕就不是半步的問題了。
她那極力掙扎的樣子,簡直像是在抵抗,或是求救,一時間周圍的人全都停了下來,不知道他們這邊是發生了什麼事。
其中最傻眼的人,無非就是屈至遠和她本人了。
「丹晴?」他輕聲喚她,溫柔的語氣中不難聽出他的錯愕。
「啊……」廖丹晴也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她的吃驚不比屈至遠小;她、她這是在做什麼啊!屈至遠那好像受了傷一樣的表情,深深刺痛了她,她也覺得自己好奇怪,簡直不可理喻。
「對、對不起,對不起!」她雙手握住屈至遠那尚懸空的孤獨手掌,緊攥在自己手裏,像是懺悔一般,「至遠,你不要緊吧,有沒有傷到哪裏?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就是那個……可能是太緊張的緣故我才……」
她的力氣再大也不可能撞傷他,相反的是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更讓他擔心。
「不然我們今天就先回去吧,從在車裏時你好像就很不舒服,是不是哪裏難受?」這次他猶豫了下,並沒有去摸她緊張的小臉。
「沒有啦!抱歉,我真的只是一時緊張,看不清狀況了,你聖誕節不是還要加班嗎?難得今天有空,我們繼續看電影,好不好?」
他能說什麼?當然是好。
小小的風波過去,可這場電影,他們誰都沒有看進心裏去,在電影放映時,他們都是眼盯着螢幕,心中想着自己的事。
平時他們看電影,到好笑的地方都會一起笑出來,可現在,院內的其他所有人都是笑聲連連,唯獨他們自始至終是狀況外的冷漠,好像還不清楚自己來看的是部喜劇影片。
影片散場,他們又跟着人潮出了放映廳,完全想不起剛才度過的時間,自己都做了什麼。
「嗯……至遠,我去一下洗手間,你等我一下好不好?」
他點點頭,看着廖丹晴跑走了。
廖丹晴一溜煙竄進洗手間,伏在洗手台上就開始喘粗氣,好像看場電影已經預支了她一輩子的體力一樣。
等她覺得呼吸稍微順暢了,抬起頭看鏡子裏的自己還是一臉的憔悴,她怎麼可以用這張鬼一樣的臉和至遠約會呢?
「怎麼會這樣?」她下意識地看自己攤開的雙手,她是發了什麼瘋,怎麼會覺得他很討厭呢?見不到他的時候想他,見到他又心不在焉的,甚至覺得還是早點回家的好,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扶住額頭,煩心地擰起眉來,她不要這樣,她不要那些莫須有的情緒來影響自己!
重新調整好狀態,看到鏡子裏的自己稍微有了些精神,她呼出口氣笑了下。
正在這時,身後廁所的門響了聲,廖丹晴之所以會注意到,是因為那門的聲音實在有夠誇張,像是被人用腳踢開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