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自己是個如此沒有氣量的男人嗎?廖丹晴知道他有事瞞着她,不但不問,還一如以往地那樣跟他聊天、對他笑,而他卻在為她與姐妹淘之間的重逢嫉妒?
他知道自己這是在害怕,怕她有了比較,雖然表面上不說,心中已經給他大大地扣了分,他不再是她心中的那個「好人」;而她不惱他,是因為她已經不在乎他是真的好或是偽裝,只因她如今有沒有他都無所謂了。
【第六章】
屈至遠有點魂不守舍,最近只要一閑下來,他腦中想的,就全是這些沒根據的猜測,然後為自己的臆想煩悶不已。
忽然,一隻手在他肩頭拍了拍,「你怎麼回事?」
他轉頭一看,原來是唐素。
「是不是公司真的支撐不下去了啊?怎麼一副世界末日了的蠢樣。」唐素頓了下,又看了他一眼,「跟我上樓,我給你開副葯回家煎了喝。」
「我沒怎樣啊。」
「那大概是你很多天沒照過鏡子了吧?要在古代,你這種臉就叫作被鬼附身。」
屈至遠才不管自己的臉是有多惹人煩,眼下突然見到唐素,他心中一陣鼓動,竟真跟他上了頂樓,可到了醫務室,他阻止了唐素的好心,把他拉到一邊,鄭重其事地問他:「丹晴到底怎樣?」
「『怎樣』是指什麼?」
「她的記憶啊,是不是真的很有可能恢復?」
「說不準,但我覺得以她目前的狀態,是很有可能的,這不是你擔心就能解決的問題,還是不要想太多比較好。」
「這樣啊。」他低頭不語,過了好久才又問他:「那你有沒有辦法,我是說,讓她不要想起來……」
「啊?」唐素少見地被嚇着了,但馬上又冷靜了下來,以一種帶着冷漠的眼光審視着屈至遠,問他:「你知道自己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嗎?原來如此,讓你擔心的是這點啊,你想讓她永遠活在過去的空白中?」
「當然不是,我怎麼可能那樣!」被他一問,屈至遠也混亂起來,「我當然知道這種想法是不對的,我應該幫她,可是為什麼,我做的事總是和自己想的相反呢?我可能真的也得了什麼奇怪的病,你就當我沒說過好了……」
「你啊,是病得不輕。」唐素倒也沒說什麼,只是問他:「我是不知道你在怕什麼,不過沒有了記憶的廖丹晴,還是不是你所認識的那個人?你有沒有想過,自己這樣是很自私的。」
「她是!」屈至遠被戳到了傷口,自己連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如果她不是原來的她了,我也不會這麼猶豫;我是真的想幫她,可是在我眼中她什麼都沒變,完全還是那個我所認識的廖丹晴,不是指臉,是全部,所以我動搖了,我想也許就算她什麼都想不起來,我們的關係還是不會有所改變。」
真笨,既然不會改變,他又在猶豫些什麼呢?他會猶豫,就是怕目前的一切都會消失啊!他自己掙扎又有什麼用,這根本不是他能決定的事,就像個明知死刑將臨,又不曉得那一槍什麼時候會擊中自己的囚犯。
就算這樣的日子一直維持下去,只要廖丹晴一天不恢復記憶,他就多活在等死的煉獄中一天,表面的快樂全都是假想罷了,無論結果是哪一種,都不可能是他所想要的。
屈至遠是個非常知道變通的人,可他如今何必為了這種既定的事實,把自己逼到這步境地呢?
「依我看來,你一定是很喜歡那位廖小姐吧?」
屈至遠身子僵了下,轉過頭去看唐素,表情有點痛苦,笑得也很苦,「是啊,我是真的很喜歡她。」他說。
與她對他的喜歡不同,他的喜歡是名為「愛」的悸動,不是一朝一夕,而是深埋地下數十年的種子,一旦破土而出就再抑制不住生長。
他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變得這樣膽小自私又卑鄙了,從他藏起她手機的那刻起,他所有的「為她好」,就全都變成了一層虛偽的表皮,那其中包裹着的,無非是他的私心,只想默默愛着她、收藏坦她的私心。
她總算又回到他身邊了,在她還只是情竇初開的十六歲,他就記下了她純真的笑容,那曾是他每周必去廖家的理由,是他當初不願承認、逼自己不去面對,可這一記之下就是五年;如今,她又回來了,笑容依舊。
可是,又要在不確定的某天離開。
那天廖丹晴回到高樓公寓,剛出電梯,就看到有個人倚在她家門邊的牆上,她連忙跑了過去,直到她跑到屈至遠的跟前了,他都沒有察覺到。
他是怎麼了?臉色這麼不好!
「你……又加班啊?」廖丹晴克制住想去碰碰他那張憔悴的臉的衝動。
「沒有。」他靠着牆站起,身體突地晃了一下,把廖丹晴嚇了一跳,連忙扶住他。
「沒有?那你不就來很久了?」她心中細算,他要是正常下班就來了的話,那在這裏少說也待了三個小時了!「怎麼不打電話給我?咦,你喝酒了?」
雖然靠他這麼近,才聞到他身上有着淡淡的酒氣,可這已經很不尋常了,屈至遠是滴酒不沾的啊!
等等,她怎麼知道他滴酒不沾?瞬間的疑惑馬上被擔心所取代,廖丹晴忙着拿鑰匙開門,他喝了酒又在門外站了這麼長時間,腿不發軟都難;看他的臉色,她只希望他只是一時沒站穩,而不是發燒。
「我不要緊。」屈至遠掐了掐眉心,望着她急匆匆開門的背影:「你呢,又跟嬌嬌出去了嗎?」
「是啊,我們一起去了大學校區,一時聊過頭了……下次你再來就打電話給我啊,凍着了怎麼辦!」
「我不想打擾你。」他說著,跟着她進了屋。
說什麼打擾不打擾的,看來他是真的喝多了!廖丹晴一進屋就先翻箱倒櫃起來,總算是找到了葯,屈至遠已經很自動地脫下外套坐在沙發上。
她又去廚房倒了熱水,和葯一起擺在一邊,別的不問,先摸上了他的額頭;屈至遠老實得像塊木頭,給了她足夠的時間試體溫,直到本來沒什麼事也被她摸得額頭髮熱,他才說:「都說了不要緊的。」
「不行,那也要把葯吃了預防一下,不然你這樣出去被冷風吹到,難保不會加重。」她執意把葯送到他眼前。
真是的,最近好像很多人都叫他吃藥!屈至遠一笑,倒是痛快地把那兩顆葯送進了嘴裏。
看他吃了葯,她才放下心。
「你呢,今天過得很充實吧?」瞧她,似乎是過了不錯的一天。
「就是那個,嬌嬌帶我去大學校區,然後碰到了幾個以前認識的學妹,她們都圍在我身邊問東問西的,像在看珍奇動物一樣,我也認不清誰是誰,就是一個勁地被問問題,然後大家就一起去吃飯了,吃飯的時候啊……」
看來這一天她真的過得不錯,雀躍得像只小兔子,是很久沒和那麼多人聊天了的原因吧?
「吃飯的時候怎樣?」她突然又不說了,他只有主動去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