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她打開飛機舷窗朝外望去,天邊已經出現了一抹玫瑰色的朝霞,寂靜的暗藍色天幕下,是一望無際的沙漠與峽谷,那就是內華達州,眼前的景象是這個貧瘠而廣闊的內陸州本來的樣子,而此刻,他們的飛機正在朝沙海中一片燈光璀璨之地飛去,似乎正躍躍欲試地要介入到那種喧囂當中去,她知道,那就是她們此行的終點,著名的罪惡之都拉斯維加斯。
一行人走下飛機時,林先生夫婦早就在停機坪前恭候了。
菲歐娜注意到,這對夫婦的年齡差至少四十歲,她還注意到,自己老闆的目光狀似無意地在約莫不超過十八歲的林太太臉上、身上逡巡了一圈。
也難怪,這個中國大陸的*,擁有四分之一西班牙血統,最該死的是,在林太太面前,還不到27歲的她居然覺得自己是個老太婆!看看那張年輕得能掐出水的嬌艷面龐吧,幾個男人等抵擋得住着樣的清純誘惑?
當他們走進“皇家道林格雷宮殿”的大廳,林老闆還不忘吹捧他的這位來自紐約的朋友:“格林先生給酒店起的名字太棒了,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可是,聽起來就覺得氣派、講究!”
威廉想起了他高中時曾經最愛讀奧斯卡王爾德的作品,如今物是人非,他仰起頭滿意地看着這座金碧輝煌的酒店,嘴角未揚,摘下林太太剛送給他的寬檐牛仔帽,頗有玄機地說了一句:“讓我們和‘伊凡諾夫老爹’說聲早安吧。”
一行人捧場地笑着,讚美着走向電梯,只有林先生忽然感到一陣脊背發涼。
來到位於頂層的360度觀景餐廳,菲歐娜驚訝地發現,這裏居然早餐清場,七八百平米的餐廳只招待他們一桌客人。
她看了看腕上精緻的藍氣球腕錶,還不到八點鐘,一位西服革履的五十歲左右日本客人和一個頭髮稀少的猶太人已經前驅后恭地站在桌前。
“哈哈,老朋友了還這麼拘禮,坐吧。”說著,格林先生當仁不讓地在長桌主位落座。
猶太人面無表情地坐在格林先生左手邊,日本人看着菲歐娜面生,小心翼翼地從西服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四十五度向前傾身,單手將名片舉到菲歐娜面前,用蹩腳的日式英語做着自我介紹:“我叫前田,請多關照。”
名片倒是沒有稀奇,上面寫着某某株式會社社長,令菲歐娜驚訝的是,前田的左手小指只剩下一個指節。
她和安德魯禮貌地在長桌尾部剛坐下,又來了一位面貌粗陋兇悍的墨西哥人,嘴裏連聲說著,抱歉,遲到了之類的話,格林先生和他擁抱過後,他在日本人身旁坐下。
服務生還沒有給大家面前的杯子裏倒好咖啡,一位彬彬有禮的高大黑人,和一位操着意大利口音英語的老派紳士一同走進來,兩個人看上去並不十分親厚,卻都對格林先生十分恭敬。
格林先生親昵地擁抱了老紳士,又和黑人大哥用斯瓦希里語親切地打招呼,眾人落座后,他寬厚地朝一桌人笑笑,說:“我這次來西部就是隨便走走,沒想驚動各位,你們都是事務纏身的人,又沒有早起的習慣,特意來陪我共進早餐,實在是多禮了。”
一句普普通通的客套話,引得桌上三人更加誠惶誠恐,又是一通道歉、怠慢之類的自責。
叫前田的日本人朝主桌點頭,臉上僵硬地笑着說:“格林先生來了,我們當然要來拜會,規矩不能亂。”
格林先生略帶誇張地笑起來,道:“哈哈,去他媽的規矩,我們只是老友聚會,來來來,大家不要拘束,我們邊吃邊聊。”
黑人咧着厚嘴唇笑嘻嘻開口道:“格林先生每次來西部,總是把日程安排得那麼緊張。何必急着明天就飛邁阿密呢?既然來了西部,我和兄弟們都琢磨着,能在荷里活多招待您幾天。我們投資的一部電影正在開拍,裏面有一個新面孔的亞洲小妞,長得非常帶勁!”
格林先生笑着拍了拍黑老哥的肩膀,說:“這個好說,我要的人,你幫我找到沒有?”
黑老哥臉上神色一凜,收起笑容說道:“山姆遜嗎?他可是讓我們費了不少力氣。這個人出獄第三年就當上了西海岸‘血幫’老大,搶劫、殺人、強姦、販毒無惡不作,我的手下前天才把他控制起來。”
“嗯,交給我吧。”格林先生語調平靜。
“可是,如果他消失太久,血幫、拐子幫、18街恐怕……”
黑老哥的話還沒說完,格林先生不耐煩地打斷道:“不要再跟我提這些不入流的街頭混混,憑你在西海岸的實力,這幾條小爬蟲還擺不平嗎”
“是,人下午送到。”黑老哥說罷立刻噤聲。
威廉轉向墨西哥人,搖着頭說:“去年,咱們的傳統生意規模只有29億美金……”
“是啊,都怪那個新上任的墨西哥總統,賺這麼點兒錢,連四個卡特爾里的兄弟都養不活,大家都準備好再和政府軍干一仗了。”墨西哥人說話間,腮幫上的肌肉一起一伏,看起來頗有些猙獰。
格林先生擺手道:“稍安勿躁。最近,朋友倒手給我幾塊地皮,我準備在佛羅里達、北卡、密蘇里和密歇根州建一些健康養老社區。如今,美國建材價格高居不下,我琢磨着,在咱們常規的那兩宗生意裏面,加進一條物流線,專門進口建材,你說呢?老兄。”
“行啊,網絡是健全的。只聽你一句吩咐。”墨西哥人一掃臉上的愁容,笑意裏帶着一絲感激。
“彼得,可惜這次時間短,咱們不能喝上一杯了,我還是希望你有機會回紐約,那裏有不少你哥哥的鐵杆粉絲。上次和昆丁·摩根鬥法,多虧了你的指點,讓他們沒賺到一分錢,還背了個大黑鍋,如今聯邦調查局開始徹查他們的交易黑幕了,實在是高明。”格林先生微微向前探身,朝那個意大利口音的老紳士露出讚許的笑容。
老紳士優雅地吃完盤子裏的東西,用口布揩拭了一下唇角,說:“我的侄子最近跟我說,總統在白宮花園的燒烤晚宴上說:地獄之子中的某些人簡直就是他最糟糕的噩夢,是該收斂一些的時候了。你猜我們尊敬的民主黨大佬亞當斯議員怎麼說?”
“哦,他怎麼說?”格林先生說著,將一小塊沾滿楓糖醬的華夫餅放入口中。
“他說,請不要用這種刻薄的言辭攻擊為減少美國失業率,提升gdp做出過重要貢獻的納稅人。當年你當選總統,恐怕還要多虧了他們下面的國際船舶運輸工會、全國卡車司機工會、聯合農場工人工會的大票倉做出的貢獻,至少,你伸手向他們要競選資金的時候,他們從沒少給過你一美分。”說到這裏,彼得·戈蒂先生哈哈大笑起來。
在座的幾位也都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和那位俄羅斯金融寡頭的談判,菲歐娜和安德魯只參加了半程,商務和法律問題討論完畢之後,他們和庫茲涅佐夫先生的兩名高級助理一同被請出了會議室,理由是兩位久別的老朋友要暢敘一下離別之情。
下午,回到皇家道林格雷大廈108層,為格林先生常年保留的辦公區域中,菲歐娜和安德魯在根據上午的談判內容製作相關文件,期間,安德魯偶爾抱怨格林先生和庫茲涅佐夫先生討論中穿插他們聽不懂的俄語。
手頭的工作理出一些頭緒之後,出於好奇,菲歐娜再次上網查格林先生的相關消息,在維基百科人物詞條中,威廉·格林先生的介紹極其簡單,而且披露的都是一些盡人皆知的信息,某某集團公司行政總裁、社會活動家、慈善家。
潛意識裏,她總覺得自己的老闆是個神秘的,有故事的男人,否則,為什麼維基百科上甚至沒有披露他畢業的大學和家庭情況。
她試探着問正在電腦上飛速敲擊鍵盤的安德魯:“那位彼得·戈蒂先生是不是甘比諾家族的現任教父?”
安德魯從電腦上抬起頭,看了她三秒鐘后,然後哈哈大笑:“他是甘比諾家族的不假,不過,現在是什麼年代,意大利黑手黨早就不存在了,哪裏還有什麼教父?我看你是沒少讀小說。”
“切掉小指一個關節是哪個組織的入會儀式,我就不說了,那個墨西哥人和卡特爾又是什麼情況?”菲歐娜不動聲色地看着安德魯。
“菲歐娜,你的簡歷里明明顯示,你是00年後出生的人,你的思想為什麼還活在上個世紀?這幾十年來,各國政府對恐怖組織和黑幫的打擊力度那麼大,除了那些街頭混混還鋌而走險,稍有些頭腦人早就金盆洗手了。格林先生的這幾個朋友可都是從事正經生意的人,最多只能被叫做灰色經濟鏈上的重要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