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妹妹落河前說了什麽?」是的,他不能慌,不能亂,自己都慌了、亂了怎麽救妹妹?

「小姐讓我們到下一個渡頭等她,她一定會趕上來。」他們的小姐從來不騙人,說話算話。

「三天,我們等她三天。」他握着拳頭,眼眶含着淚光,即使他故做堅強,但終究是力量薄弱的少年。

「是。」綉春堅定的答應。

「不過雨一停立即找人、尋人,不管花再多的銀子也在所不惜。」他們不能坐着枯等,還是要全力搜尋。

「是的,公子。」他們會找到人的,小姐要回到誠意伯府,拿回夫人的嫁妝,不能落在旁人手中。

「你們小姐會泅水,我們主子爺卻是旱鴨子,他完全不會水。」一遇水就沉,只怕回天乏術,玄衣喃喃的說,和同伴們一臉悲不可遏,彷佛下一次再見到歐陽無恕就是他浮腫變形的屍體,鎮國將軍府後繼無人。

「什麽,你不會泅水?」這麽大個子居然連狗爬式都不會,雙手一攤任河水載浮載沉,生死由天。

見他又要往下沉,蘇子晴趕緊藉着水的浮力扯着他。

「我在關外打仗,四面赤壁沙漠,連口水都要省着喝,哪來的水泅游。」有個綠州就是逢天恩寵了。

「你才幾歲呀!打什麽仗?!」一陣大浪打來,她面朝上仰着,腳在河面下打水,順着水流往岸邊靠。

喝了幾口水,他竭力保持清醒,氣息微弱的回答,「我十歲就跟着我爹上戰場,今年十六,我給自己打下正五品寧遠將軍的官職。」

她愕然。「我爹三十歲,也才正五品光祿寺少卿,還是靠他老丈人往上爬,陞官的可能性極低。」

「我是……咳!咳!用命拚出來的,和他們一級一級往上升的文官不同。」武官官升得快,但死得也快,一個小小的風寒都有可能引發多年的痼疾,一旦發出來命在旦夕。

「你還承受得住嗎?我力氣小拉不住你,如果我手鬆掉了,你記得不要掙扎,盡量面朝上讓水流帶着走,只要不死就有獲救的機會。」不會比飛機在空中解體更可怕。

蘇子晴依稀記得前一世臨死的感覺,飛機的機身先從左側撕裂開一條縫,接着強烈的氣流灌入,飛機失去平衡往下墜落,她覺得冷,非常冷,而後底下的座椅像真空抽吸般抽了出去,她看到最後的一抹藍天,還有彩虹。

她死得很快,沒什麽痛苦,喉頭一緊就失去意識,當她醒來的時候是倒掛在誠意伯府後院的樹上,風和日麗的天氣,她暖和地只想睡去,卻被嬰兒的哭聲驚到雙目瞠大。

他想笑,卻有氣無力,身上的血不斷流失中。「不怪你,你儘力了,或許我命中有此一劫。」

「歐陽哥哥,你別放棄,我們離右邊的岸較近,你試着往左輕輕踢水,讓水流把我們往右岸送。」她前一世有長泳的習慣,每年都會參加萬人跨海長泳,海水的浪潮一波波的打來才是驚人。

穿越到這裏,即使她快二十年未海泳過,但在煙雨蒙蒙的水鄉江南,她也下過好幾次水,在無人的溪水中潛泳,來回好幾個時辰都不覺得累。

「我試試。」歐陽無恕其實瀕臨昏厥,但他咬着下唇讓自己痛醒,努力的打水。

「啊!小力點踢,你要把自己當成水,慢慢踢腳,不要太急躁……」手好酸,這場雨要下多久呀!岸邊怎麽還那麽遠,她的小身板快四分五裂了。

蘇子晴一邊熟稔的踢水,一邊教少年如何打水,兩人像死狗般的隨波一上一下,不知多少次被河水蓋過臉面,喝了不少水……

經過約莫一個多時辰的努力,兩腳終於能踩到地了,他們不敢高興得太早,一腳深一腳淺的爬上岸,氣喘如牛的趴在蘆葦灘邊,慶幸能脫困。

「歐陽哥哥,起來,你不能躺在這裏,我們得找個地方躲雨,不然一身濕答答的會生病。」沒有水的浮力,蘇子晴根本拉不動歐陽無恕,他重得像頭豬。

「我……我動不了,你先走,我一會就趕……趕上你。」他力氣用盡,連開口說話都十分困難。

「不行,要走一起走,我不會放下你一個人,你想害我淋雨嗎?」她佯裝不快,逼他擠出力氣。

「你……」他想喊她,卻喊不出她的名字。

「我叫蘇子晴,你救過我,所以我要回報你,起來,不許拖累我,我不想死得面目全非。」泡過水的屍體很醜,腫得像發糕。

「蘇……子晴……」

朦朦朧朧間,歐陽無恕咬牙站起身子,走到最後,幾乎是無意識的走動,他覺得好累好累,只想停下來,他再也走不動了。

可是耳邊一直有個軟綿的聲音鑽進腦中,說著「快到了,快到了,再走兩步路,我看到茅草屋了」。

然後……他就倒了。

什麽聲音?

好像有人輕快的哼着小曲。

是誰膽兒肥了,居然敢在他寢居哼小調,玄衣、玄漠何在?為何沒將人扔出去,任其放肆?

咦!什麽味道,好像是小雞燉蘑菇,很香,讓人飢腸轆轆,很想喝上一大碗雞湯,大啖雞肉。

聞着香味而蘇醒的歐陽無恕掀開沉重的眼皮,入目的景緻讓他為之一怔,隨即闔上眼,他以為他還在作夢,看錯了。

但再睜眼一看,還是有些陳舊的茅草屋,屋樑旁邊有着非常明顯的蜘蛛網,微溫的熱度來自不遠處的土灶,灶上放着一隻凹了一邊的鐵鍋,鍋里正咕嚕作響的燉着湯。

他扭動着脖子看向曲子傳來的方向,意外的看到一名眉眼如畫的小姑娘拿草逗雞玩,雞腳是綁住的,動不了。

「你……」她叫什麽名字來着。

一聽到很輕的氣音,蘇子晴倏地回頭,丟下草往歐陽無恕跑了幾步,欣喜地叫道:「歐陽哥哥,你醒了。」

「你是……晴兒。」看到她的臉,他想起她是誰了。

「你要喊我蘇大小姐,一名外男不能私下喊女子閨名。」她一臉正經的說道。

「我會負責。」他們同處了一夜,他理應肩負起責任。

「什麽負責?」蘇子晴不解。

「為你的名節負責。」他會娶她,不讓她為流言所傷。

聽明白的蘇子晴噗嗤一笑,認為他太認真,「什麽名不名節的,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說出去就沒人知曉。」

誰會為這點小事較真,又不是吃飽撐着,她看過另一個蘇子晴所嫁非人,她可不想重蹈覆轍,因小小的意外而賠上終身。

「我不會當沒這回事,你的名聲確實毀在我手中,我會請人上門提親……」早日定下她也早安心。

「啊!等一下、等一下,我才十歲,還不到議親的年紀,你會不會太急了。」這人怎麽一清醒就說起胡話,難道是高燒燒糊塗了?

「先訂親,等及笄再過門。」他等得起。

「可我不恨嫁。」他太一廂情願了吧!

「我想娶。」倒不是僅僅只為負責,而是轉念一想,他並不抗拒和她相處,先和她訂親可以避開皇上的指婚,以及繼祖母強塞的未婚妻。

年屆十六的他已到婚配年歲,為了他父親留下的三十萬子弟兵,各方人馬蠢蠢欲動,想藉着聯姻一事試圖拉攏他,為奪嫡多一分勝算。

要不是適逢父喪,皇上的指婚聖旨早已送達鎮國將軍府,而繼祖母也不安分,一心念着父親一手打出的家業,三番兩次往他屋裏塞人,甚至私底下有和娘家人議親的舉動,想藉由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父母不在自然要聽她這個繼祖母的,逼迫他迎娶陸家表妹。

再者,距離蘇子晴及笄還有五年,五年時間他大可放開手去做他應該做的事,不用被一些瑣事牽絆,在戰場上大展長才。

「但我不想嫁,我和你不熟。」蘇子晴眨眼,用着一根樹枝攪動冒着熱氣的雞湯。

「處久了自然熟……」他一動,全身的疼痛立即一涌而上,他看了一眼上了葯的傷口,眸色一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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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如花但有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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