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特琳日記1937年(二)(6)
上午花了許多時間來完善我們設立幾個分校的計劃。同時還收到了來自湖南的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我們社會學系的師生受到湘潭長老會傳教站最真誠的歡迎,他們那裏有一所空校舍可使用。
下午5時30分。晚飯前,我騎車外出轉了一圈,路上遇到了一名德國軍事顧問,他說最近在日機轟炸飛機庫原文為hanger,但根據上下文,應為hangar(機庫)。之前,他們把所有的飛機都撤出了飛機庫,不過,他卻損失了一台收音機。他完全不贊成人們撤離南京——無論是中國人還是外國人。當我問他戰爭會持續多久時,他認為,如果日本內部能保持一致,中國的各派能像目前這樣精誠合作,那麼戰爭將會持續6個星期到一年半。他認為在某個夜晚,特別是有月光的時候,將會有大約40架飛機飛臨南京進行大轟炸。
地理系決定本學期到湘潭去辦學。不確定的因素太多,在涉及到師生的問題上很難做出決定。
上午將給伊娃打電話,這樣,當龍博士明天到達漢口時,伊娃將敦促他做出決定,把社會學系帶到那裏去。我個人傾向於讓幾個系在南京開學,但我擔心學生的父母們不會讓他們的女兒來這裏。
今天平安無事,天氣也很好,但是人們不應該忘記上海周圍地區正遭受着可怕的苦難。
9月16日,星期四今天,吳博士再次編製應急預算。當你知道收入將達不到預期的40%時,對這麼多員工來說,做到很公平是不容易的,何況還要有一筆緊急支出,用來購買電纜、開設新分校等。
下午6時30分。第一次預警和緊急警報都響了起來,但沒有飛機來。約1個小時后,空襲解除警報響了。
晚上8時45分。動物世界裏也發生了悲劇。皮特勒是我們撿來的小狗,養在實驗學校,它流浪時受傷的傷口剛剛長出新的皮毛,它在街頭流浪的日子一定很艱難。它是一隻非常友好、機敏的外國小狗,大家都很喜歡它。我特別喜愛它,因為勞累一天回宿舍時,它總是非常高興地歡迎我。今晚當我們從防空洞回來后,它在草地上玩耍,一條毒蛇很殘忍地在它的左眼上咬了一口,它非常痛苦,眼睛立刻腫了起來。我試圖安慰它,並在它的傷口上敷了些葯,但是沒有用。當我們確信它是被毒蛇咬傷后,立刻派人到科學樓取了一些氯仿,這個小傢伙很快就“徹底解脫”了痛苦。我們用白布將它包起來,並將它埋在一棵女貞原文privot拼寫有誤,應為privet。樹下。我們都非常想念它。
由於月光明亮,我擔心今晚可能有大空襲。
9月17日,星期五今天上午,我們給地理系的學生寄了信,通知他們10月1日將在湘潭開學。劉恩蘭正在挑選有關的圖書和儀器,準備帶到那裏去。對她和她的學生來說,這有多大風險!如果社會學系也到那兒,我們就能夠再派幾名老師到那兒開設中文課,也許還有生物課,這樣在湖南以及湖北將有一個小的金陵中心。
今天上午王明珍從上海回來了,向我們報告了她的工作進展情況。我必須承認,進展並不理想。上海的35名學生中,只有4人說父母同意他們離開上海。法租界,還有公共租界都不願意新學校在那兒開學,因為他們擔心這會增加租界的危險。我猜想他們是害怕學生惹是生非。大多數基督教學院和大學的校長說他們希望在10月1日開學,但實際上他們還沒有制定計劃,而且他們的精神狀態很糟糕。
租界裏非常擁擠,人們無法擺脫槍聲和飛機的干擾。我們在南京開學是最佳選擇嗎?如果中國軍隊撤退,日本軍隊向南京逼進,那麼我們的麻煩可能是交通問題——必要時,怎樣撤出學生?我們要是有先知先覺就好了。我們應該放棄開學的努力嗎?今晚,嘉芙蓮和我請將在星期一結婚的呂錦璦金陵女子文理學院1936屆畢業生。和孫先生吃了一頓非常簡單的晚飯。這些天中國報紙登滿了結婚啟事,因為許多家長急着讓他們已訂婚的女兒完婚,這樣,他們總算是把一個完好的女兒嫁出去了。在晚飯前,我們約法三章,不談戰爭和轟炸問題,但是很快我們就食言了。
我們給在青島的魯絲和弗洛倫斯發了一份電報,要她們推遲去上海的日程,因為,目前看來在上海開設中心困難重重。今晚開始下雨了,我們都很高興。願整夜都烏雲密佈!今天下午,家庭手工學校的老師朱小姐和我去家訪,通知學校於9月20日開學,還邀請人們參加星期天在鄰里中心舉行的定期禮拜。我們走訪的每戶人家都很友好,而且這種友好真有點讓人心酸——我們似乎成了他們所渴望的正常生活與工作的象徵。
9月18日,星期六金陵大學決定10月4日在南京開學。他們的農業經濟系遷到了漢口,農村幹部培訓學院在他們的農村實驗基地之一吳江開學,而其他的系和學院準備在這裏開學。在投票表決時,我認為應該將一些理科專業、音樂和一年級新生留在我們的校園裏。但如果今晚有一次大規模空襲,就可能會改變我的主意。
斯邁思為《世界的呼喚》寫了一篇長文,他在文章中譴責傳教士在大使館或國務院的命令下撤離南京,他使用了蔣夫人曾用過的“逃跑”這個字眼。我個人認為,如果可能的話,帶着孩子的母親應該撤到安全的地方去。但是,如果身體能夠承受目前壓力的話,我們其他人應該留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我們最大的感情投資是與年輕的教會成員保持友好合作的關係,當人們最需要我們的時候,我們卻離開,在我看來這是丟掉了一次需要我們服務的絕佳機會。當然,我們應該自己承擔留下的風險,並使傳教董事會和大使館清楚地明白這一點。如果我們留下將威脅到中國同事的生命時——我們認為不會出現這種情況,如果出現這種情況,我們應該儘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