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一章 必要抉擇
她探出眼往書房門口的方向看去,卻見是一個小廝領着一個身着黑衣的人往裏面走去。只是那黑衣之人裹得嚴實,頭上又帶着斗笠,所以看不清他的面貌,只是覺得看身形應當是個四五十歲的年長者了。
不一會兒,夏侯儀也從另一頭走進了書房。
“那人是誰?”玉染撤回身子,轉頭問夏侯央,她指得是前者的黑衣之人。
夏侯央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但是既然他會被召來書房,那就應當是本家的客卿才對。那個人是有什麼問題嗎?”
玉染默了默,斂眸道:“沒什麼。只是覺得……這個人有些熟悉。”
“熟悉?姑娘之前也有來過本家府邸嗎?”夏侯央問道。
玉染皺眉道:“未曾,想必就算熟悉也不是我在這裏遇上的了。”
夏侯央道:“過會兒我也得去見丞相了。”
“夏侯儀是個老狐狸,但我覺得你同他故意裝一裝弱勢,或許他的心眼兒就不會在你身上放太多了。”玉染眯了眯眼,笑道。
夏侯央靜默了一會兒,接着忽然認真地看向玉染。
“怎麼了?”玉染道。
“姑娘可否回答在下一個問題……”夏侯央開口。
玉染偏了偏頭,“這個問題和你決定答應不答應我有關?”
“有關。”夏侯央點頭。
“既然如此,你問吧。”玉染道。
夏侯央眼中平和,他緩緩啟唇,“不知姑娘所提出的交易是源於姑娘自身意願,還是源於他人授意?”
玉染瞬間明白了夏侯央的擔憂,夏侯央是覺得玉染如果是因為他人的緣故來向他提出交易的,那必然會不誠心。屆時玉染是可以抽身而退,而他們夏侯分家則是要擔上全部的責任了,或許直接被抹去的可能是更大的。
下一刻,玉染的笑意斂得更深了,她眼底一片幽靜,鄭重開口道:“我可以保證,一切都是出自我的本意。那些背後的所謂只是多一個肯定而已,就算沒有慕容襲或者赫連玉,我也會和你做這個交易。因為這是我所需要的,也事關乎我的全部。”
“好。既如此,那日後便承蒙姑娘福佑了。”夏侯央朝玉染點頭作揖道。
玉染同樣回禮,“央公子客氣了。”玉染也變了個稱謂。
“央公子,央公子在嗎?”
玉染對夏侯央道:“有人在找你了。”
“那你怎麼辦?”夏侯央問。
玉染想了想,忽然眼光一閃,笑着問道:“央公子來時可有帶什麼人一起?”
“帶了兩位小廝,一位客卿……你想扮作他們其中一人嗎?”夏侯央即刻明白過來。
“既是有一位客卿,那就好辦。”玉染笑了笑,說道。
夏侯央帶着玉染往書房走去,房門從裏面被先一步打開,剛才的黑衣之人從裏面走出,與玉染擦肩走過,引得玉染的腳步驀地一頓。
玉染抬起頭,下意識地回過身去看那個人,卻見那人渾身都籠在黑衣和斗笠面紗之下,讓玉染難以辨清他的模樣和身份。
只是有一種莫名熟悉的感覺朝玉染撲面而來,讓她的心中產生了一絲隱約的波動。
他是誰?
到底——這是怎麼一回事?
“姑……南秋。”夏侯央回頭喊了一聲站在那裏不動的玉染。
玉染回過神。
“怎麼了嗎?”夏侯央疑惑道。
玉染最後只是搖了搖頭,提了提唇角道:“沒事,或許是我想多了,走吧。”
玉染跟着夏侯央走進了屋子,快要走到書房裏屋時,他橫在身前的手略是握緊了些,最後是被玉染拍了拍手臂才放鬆下來走了進去,玉染也隨之往裏頭走去。
“叔父。”夏侯央朝夏侯儀作了一揖。
“來了,坐。”夏侯儀抬眸看了一眼夏侯央,神情不變地伸手,示意夏侯央在他對面坐下。
夏侯央點了點頭,規矩地坐下。
玉染在夏侯央的身後站定。
“這位是?”夏侯儀看向玉染,問了一句道。
夏侯央默了默,盡量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溫和且不尷尬,他語氣平和地回應道:“這位是我帶來的客卿南秋公子,南公子的才學比我要好上太多,所以現在家中諸多事物需要南公子來一道決定。”
“原是這樣……既然南公子是阿央請來的客卿,那為叔自是十分信任的,南公子也請坐吧。”夏侯儀笑意不進眼底道。
玉染不得不說,夏侯儀的定力也是上佳的,至少不管他此刻的心中到底在盤算着什麼,總之當面還是在掩藏着自己的所有心緒。
明明他之前都已經和夏侯央撕破了臉,現在居然還一口一個“阿央”地稱呼對方,也的確是有本事。
不過總得來說,最近唯一一次讓夏侯儀當面變臉色的人好似也就只有玉染了。還記着夏侯儀登門拜訪之時還是神情帶笑,回去之後臉色沉得要命,連步子都重了不少。後來剛巧見着這副情景的竹良還對玉染嘖嘖稱嘆了一番,覺得玉染的嘴實在是毒起來討不得人一分喜歡。
“南公子是商國人?”夏侯儀首先發問。
玉染點頭,“商國天柏城人氏。”
“哦,天柏城,記得之前阿央也是在那邊任職。”夏侯儀想道。
夏侯央看了一眼玉染,隨後答道:“恩,就是在那兒和南秋認識的。那時我初到天柏,心性不穩,險些在一些事上釀下大禍,幸得南秋提點相救。故而後來我才會請南秋當做我的客卿,同樣我也將南秋視為知己好友。這樣一來,逐漸也算是安下心來了。”
“是央公子太看得起南秋了。”玉染謙遜地朝夏侯央點了點頭,表露的儀態一派端正。
夏侯儀思索了一會兒,忽然,他的眼底漸暗了些,含着些許莫名的深意,他問道:“不知南公子對於如今商國的朝局是否有過了解?”
“應當是與央公子所知相差無幾。”玉染答道。
“哦?看來阿央是真的很看重你。那不知,你對夏侯家——又有什麼看法呢?”夏侯儀挑了挑眉,再次問道。
玉染略作停頓,旋即莞爾一笑,道:“雖說夏侯家有本家與分家之分,但想來,夏侯家若為一體,定然才是足以發揮至鼎盛之時。”
玉染的言下之意便是希望夏侯儀能夠顧全本家與分家之間的聯繫,不要只為了一己私慾,而將整個分家拋之不顧。
夏侯儀聞言,心頭一陣冷笑:夏侯央的這位客卿倒是請得妙,但此人心思似乎有些繁重,就算有利用的價值,也需要深深防備才行。
“南公子說得甚是啊!”夏侯儀面上還是笑道。
“近日來江家誠然目中無人了一些,但江家雖非權貴,卻在‘富’之一字上佔了主要,但是這個世上也再沒有什麼比‘富’這一個字更能迷惑人心的了。所以丞相,南秋以為江家如今還是極為重要的,並不是想捨去就可以捨去的。”玉染一副中肯提議的模樣。
夏侯儀雖說對於這個看起來樣貌俊秀的年輕公子還是並不信任,可有些意見要是說到了關鍵處,並且言之有理,他還是會聽的。
“南公子的意思是——我們現在還不能動江家?”夏侯儀沉聲道。
玉染默了默,認真道:“可以削勢,不應動人。”
“削勢?公子不妨說說,要怎麼個削法?”夏侯儀抬了抬手,示意玉染繼續說下去。
玉染笑了笑,溫和道:“江家以‘富’在背後結交勢力無數,故而才可站穩商國第一富家的位置。‘富’能迷惑人心,可又有什麼是能讓人從貪圖富有之中瞬間清醒過來的呢?”
夏侯儀思索了一瞬,同樣也有了答案,“你要我用他們做得醜事來威脅他們?”
“必要時候,須得做出必要的抉擇。”玉染平靜道。
“公子之言固然有道理,可公子又是否知曉,江家的手中如今又有多少我們夏侯家的內情呢?”夏侯儀眼底深了深,低聲問道。
玉染沒有絲毫猶豫,她接著說道:“丞相也說了,如今內情還只是握在江家的手中而已。你若是在暗中折其羽翼,斷其鋒芒,就算之後江家回過神來發現了,他們也早就沒有可以求救的人了。那時,江家能夠寄希望的就只能是丞相你的高抬貴手,也會更加甘心地為您做事,以換取庇佑。這樣一來,豈非兩全其美?”
話說至此,不僅夏侯儀訝異了一下,連同坐在玉染身邊的夏侯央也是忍不住連連看向她。
不是因為別的什麼,只是由於玉染的這一席話實在是說得太冷酷無情了。
折其羽翼,斷其鋒芒,最後讓人在一無所有之下只有一個最令人心寒的選擇。
夏侯央在腦海中想像了一下如果自己身處在這般境地,恐怕早已是心死成灰,再無生的希望了。
偏偏玉染的神色如常,嘴角帶笑,好似只是在聊一件再尋常不過的瑣事。
這讓夏侯央不禁心底一顫,連同神色也僵硬了些。
“公子處事當真是非同尋常啊。”夏侯儀想了想,最後只能這麼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