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朱士儀回頭見她面色難看,不禁皺眉,「爹還沒死呢,你哭喪着臉干麽?」
姜氏一噎,吶吶地低下了頭。
這時,躺在床上的朱相國突然睜大了渾濁的眼睛,朱士儀見狀愣了片刻,心中狂喜,立刻撲上前去。
「父親,您終於醒了。」朱士儀握住朱相國乾瘦的手,神色十分激動。
姜氏急忙上前,柔聲問:「父親覺得好些了嗎?」
朱相國張嘴,憋在胸口的那團濁氣終於吐出,新鮮空氣吸入肺葉,他終於能說出完整的句子來,只是聲音嘶啞,像鈍刀刮過生鐵,「士儀,方才給我診治的……是林致遠?」
「是。」朱士儀頷首,「當時情況危急,兒子實在沒有其他辦法,剛好他說他能治,兒子就做主請了他來。」
朱相國蒼老的面容上閃過一絲陰暗,而後緩緩道:「備重禮,你親自去林家道謝。」
姜氏忙道:「父親放心,東西都是現成的,我這便去準備。」
朱相國轉頭看着朱士儀,「此子非池中物,你要當心。」
朱士儀應了,守在門外的幾位太醫魚貫而入,他們上前行禮,給朱相國請脈。
「林神醫醫術高妙,老朽自嘆不如。」太醫院院判滿面讚歎之色,他是耿直之人。
另一位太醫則道:「相國大人是我大夏的國之棟樑,這定是上蒼庇佑。」
朱士儀面色如常,揮了揮袖,示意管家將托盤裏的荷包分給太醫們。
「今日拜託各位了。這件事還請不要說出去。」他沉聲道。
幾位太醫忙應諾,「下官明白,請大人放心。相國大人只是受了輕微風寒,不出幾日就能痊癒。」
朱士儀這才滿意。
翌日傍晚,原本已經好轉的朱相國突然嘔出大量黑血,這可將朱家人嚇壞了。
朱士儀想到林致遠當時說的可能癥狀會加重,把此事告訴朱相國,朱相國便堅持吃他的藥方,也沒有請其他大夫。
到了第三日,林致遠果然背着藥箱來複診。
此時朱相國已經好多了,甚至能下床。
他見到林致遠時,林致遠穿着月白色窄袖常服,烏髮用同色玉簪束起。明明是極普通的裝束,在他身上卻襯出他的俊逸出塵。
朱相國慈祥地望着他,就像祖父望着自己最疼愛的孫兒,接着和藹地道:「阿遠,外祖父這次多虧了你。」
外祖父?林致遠聽到這個稱謂,儘管心中不以為然,卻絲毫沒有遲疑,順着他的話道:「相國大人言重了,您是我的外祖父,這是我應盡的本分。」
他坐下給朱相國診脈,又另開了調養的方子。
「再吃七日,外祖父便能痊癒。」
朱相國笑了,「阿遠妙手回春,聽舅舅說你有一事相求,不如說來聽聽。」
半個時辰後,佳卉被人從牢裏請了出來,文九駕着馬車將她送到蕪園。
白曉兒見到完好無損的佳卉,心中百感交集。
「小姐……」佳卉吸着鼻子,眼圈亦是紅紅的。「小姐我好害怕,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因林致遠的打點,她在獄中並未真正吃到苦頭,只是逼近死亡的恐懼太過折磨,令她幾乎發瘋。
「佳卉別怕,一切都過去了。」白曉兒絲毫不嫌棄她身上的臟臭,將她抱在懷裏,輕拍着她的背。
文九走近,對白曉兒道:「白小姐,小的回去向少主覆命,佳卉……就拜託給你。」
白曉兒抬眸盯着他的臉半晌後說道:「你若喜歡她,就儘早將她八抬大轎娶回家,否則別再招惹她。佳卉雖是下人,卻和我的妹妹一樣,我不會讓她與人為妾。」
「小姐……」佳卉因白曉兒的話瞬間驚呆,小姐說文九喜歡她,還讓他娶她,這……這到底怎麽回事?
她疑惑的眸光轉向文九,文九朝她一笑,露出整齊的白牙。
「白小姐放心,我會娶佳卉做我的妻子,一輩子好好待她。」
白曉兒心口一松,默默看向呆若木雞的佳卉,心中有喜悅,也有淡淡的酸楚。
佳卉比她有福分,文九出生世家,也願意娶她為妻,而林致遠……
想到那個人,白曉兒眸中染上一層陰霾。
等文九的馬車走遠,佳卉還像是處在夢境中,她跟隨白曉兒回房,腳步有些發軟,心也是軟軟的,「小姐,文九說他會娶我……他……他是不是開玩笑?」
白曉兒回頭看着她,笑吟吟地說:「不會,文九一直喜歡你,我早就看出來了,只有你傻,居然不知道。」
佳卉聽到這句話,沾了污漬的小臉紅得像蘋果,一雙眼睛卻是亮晶晶的,白曉兒見了便知道她也極喜歡文九。
她轉頭,輕輕說道:「衣裳和香胰子都備好了,你先去洗澡。」
「是,小姐。」佳卉羞澀地笑着,轉身去了浴間。
待她沐浴好,白曉兒陪她用了飯,便叫來管家,問他哪家首飾打得最好,綉品精緻。
管家一聽,便知道小姐是要準備嫁妝,想起白曉兒和汪如笙的婚事,忍不住多嘴問了句,「小姐和汪大人的婚期是幾時?」
白曉兒搖頭,「不是我,是佳卉。可能今年……也可能是明年,她沒有別的親人,我要提前給她攢嫁妝。」
「小姐待佳卉這樣好,是佳卉的福氣啊。」管家嘴上恭維着,心中更覺奇怪。
他在蕪園伺候過這麽多主子,從未見過白曉兒這樣的,整個京城都知曉她的未婚夫是皇上面前的紅人汪如笙,她不給自己攢嫁妝,倒心心念念想着下人。
白曉兒並不知道管家的想法,她細細問了大夏女子嫁妝必須有哪些,又親擬了單子,讓管家去準備,一出手就是五千兩,還說若是不夠就去帳房支取。
管家咋舌,覺得京城一般人家的小姐怕都沒有這般豐厚的嫁妝,小姐未免太大方了,不過同時,他也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小姐如此大方,只要他好好跟着小姐,小姐今後也不可能虧待他。
管家準備佳卉的嫁妝是十二分的用心,短短的時日內就搜羅了不少好東西。
白曉兒對此十分滿意,而文九也算言而有信,回去三日後,便由林致遠出面,親自來下聘,聘禮擺滿了半個院子,竟有三十二抬之多。
白曉兒知曉林致遠暗地裏四處都有產業,遠比自己有錢,便沒有放在心上。
「這是庚帖,你先看看。」林致遠將一張燙金的紅色帖子遞給了白曉兒。
她看了一眼垂着頭、耳根紅透的佳卉,面色淡然地打開庚帖。
文九真名原來叫做文景懷,她陡然記起隴西望族文家,嫡系孫輩似乎是景字輩,不禁抬眸看着一身黑衣的文九,「你是隴西文家的人。」
「是。」他點頭,「不過跟了少主,我便是少主的人,再和隴西文氏無關。」
白曉兒心中疑惑,文九是世家嫡子,怎會做林致遠的侍衛?林致遠到底是什麽人,他是不是有所圖謀?
不過疑惑歸疑惑,這些如今已經與她無關了。
她不再問,只對文九道:「你們郎情妾意,我自然樂得成全。只有一點,佳卉早已不是奴籍,她在我身邊服侍只因舊情,你若是待她不好,我不會饒你。」
不待文九回答,林致遠便替他說道:「你放心,文九定會好好待她,而且有我在,他不敢造次。」
白曉兒眼眶突然有些酸澀,她眸光微垂,低聲道:「如此便好。」
之後雙方交換了庚帖,又給了聘書,文九命人去官媒處上檔。
對於他們如此簡單就促成了一樁婚事,而且對象還是文九和佳卉,白曉兒心中覺得有些荒謬。
「婚期定在幾時?」她徵詢的眸光看向林致遠。
文九想早點將佳卉娶回家,便自己回答,「越快越好,我請人算過了,八月二十八,九月十七都是好日子,白小姐覺得呢?」
白曉兒啞然失笑,「佳卉嫁妝還沒備好,如此太過倉促了。」
言下之意便是不同意,文九臉垮下,顯然有些不願。
佳卉紅着臉狠狠瞪他,「文九……小姐還沒出閣呢,我……我不要這麽早嫁人。」
文九忍不住翻白眼,「怎麽,你還想等到白小姐嫁人啊。你不是奴籍,難道還想陪嫁跟着去汪家?」
提及白曉兒和汪如笙的婚事,氣氛陡然僵凝,文九更感覺林致遠身上散發出一股寒意,雖然他表情未變,佳卉和文九卻不敢抬頭。
文九悄悄握住佳卉的手,卻聽見林致遠的聲音淡淡響起,「是太倉促了。來年二月十六宜嫁娶,我覺得不錯。」
「好,那就二月十六。」
白曉兒說完,文九派出的人回來了,事情已經辦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