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愛的骨頭》第四章(3)
爸爸錯了。哈維先生進屋,上樓查看先前放在卧室的兇刀,兇刀靜靜地橫在床頭櫃的素描本上。哈維先生經常半夜起來,把夢裏所見的圖形畫在這個素描本上。他察看紙袋裏面的兇刀,刀鋒上我的血跡已經變成黑色,血跡令他想起自己在地洞裏做的事。他記得曾讀過非洲某個部落的習俗,族人為新婚夫婦搭帳篷時,女人們會盡其所能地織出最漂亮的布疋,披在新人的帳篷上。外面開始下雪,這是我死後下的第一場雪,爸爸也注意到了這一點。"我聽得到你的聲音,蘇茜,"雖然我沒有說話,但他仍然對我說,"你說些什麼呢?"我拚命地盯着爸爸眼前枯萎的天竺葵,我想如果我能讓天竺葵開花,爸爸就能得到答覆。在我的天堂里,天竺葵開得非常茂盛,枝葉蜿蜒地長到與我的腰部齊高;人間的天竺葵卻毫無動靜。在片片雪花中,我注意到爸爸用異樣的眼光看着哈維先生的綠色小屋,他已經開始起疑。哈維先生在屋內穿上了一件厚厚的法藍絨襯衫,但當他走出來時,爸爸注意到的是他手上的一沓白棉布。"要這些幹嗎?"爸爸問道,忽然間,他滿腦子都是我的影子。"我們把這些布蓋在帳篷上。"哈維先生說。他遞給爸爸一沓棉布,他的手背碰到爸爸的手指,爸爸忽然感到一股電流。"你知道些什麼吧?"爸爸說。哈維先生迎着爸爸的注視,他盯着爸爸,但一句話也沒說。他們開始繼續工作,雪越下越大,雪花不停地飄落,爸爸在雪中走動,心情越來越激動。他知道警方已走訪了左鄰右舍,有條不紊、挨家挨戶地問話,但他禁不住在心中自問:有沒有人問起蘇茜失蹤時哈維先生在哪裏?有沒有人在玉米地里看到他?爸爸和哈維先生把棉布蓋在弧頂上,順勢沿連接立柱的橫杆拉平棉布,然後他們把剩下的棉布搭在橫杆上,棉布直直地垂下來,底端垂在地面上。等到他們完工時,帳篷上已覆蓋了一層薄薄的雪花,雪花落在爸爸的襯衫的凹處,在皮帶上方留下一道薄雪。我的心好痛,我知道我永遠不能再和"假日"跑到雪地里,永遠不能再推着雪橇與琳茜瘋鬧,永遠不能再教小弟在手掌心做雪球--儘管我曾經不那麼情願……我孤獨地站在鮮艷的天竺葵花叢中,雪花輕柔無辜地飄落人間,有如雪白的布簾緩緩地從天而降。哈維先生站在帳篷里,心裏想着處女新娘將騎着駱駝來到部落。爸爸緩緩走近他身邊,他對着爸爸舉起了雙手。"好了,這樣就行了。"他說,"你幹嗎不趕緊回家呢?"這時輪到爸爸說話了,但他腦海中只有我的名字;他輕輕地說"蘇茜",尾音有如蛇行的嘶嘶聲。"我們剛一起蓋了帳篷,"哈維先生說,"鄰居都看見了,現在我們是朋友嘍。""你知道一些事情。"爸爸說。"回家吧,我幫不了你。"哈維先生沒有笑,也沒有移動,他躲在新娘帳篷里,把最後一張綉了字母圖案的棉布垂掛在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