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躺了沒多久,許是遇到風浪,船劇烈顛簸起來,來時沒暈船的白曉兒胃裏翻江倒海,吐得僅剩酸水,趴在榻上喘氣。
不知過了多久,模糊中,一隻微涼的手輕柔地扶上她的額頭。
有人在她耳邊說話,那聲音忽近忽遠,白曉兒想睜眼,卻是徒勞。
她發燒了,燒得意識都不清楚了。
林致遠看着懷中的少女,面如寒霜,「十一,你便是這樣照顧白小姐的?我的話看來你都忘了。」
他不過遲了半日,曉兒就病成這副模樣,他看一眼就覺得心疼。
十一重重跪下,「少主,屬下有罪。」
林致遠淡淡說道:「如此甚好,你自去領罰,五十狼牙鞭,一鞭不準少。」
「謝少主寬宥。」十一鬆了口氣,磕頭出去領罰。
狼牙鞭上有數百倒刺,一鞭就能帶下一片血肉,五十鞭下去,饒是十一這樣的武學高手,也好似去了半條命。
一旁的文九瞧着有些膽寒,他扶起站立不穩的十一,「你還好吧?」
林致遠雖狠辣,但對身邊人甚少動怒,可見白小姐是少主的逆鱗,觸之即死。
「我沒事。往後我們對白小姐要更恭敬些。」
他本以為白小姐這次出逃,少主必會厭棄於她,抓她回來也是為了懲罰。可如今才明白,白小姐是少主心尖上的人,少主方才見白小姐病了,一臉的心疼與歉疚,那種眼神,他從未在少主身上見過。
白小姐,絕不能得罪。
迷糊中,白曉兒感到有人褪下她的衣裳,接着,溫熱的毛巾輕輕擦拭着她的肌膚,身子似乎都變輕許多。
林致遠給她換上乾凈的裏衣,又攬着她的肩,端起碗,將葯一口一口地用嘴渡給她。
白曉兒眼睛微闔,目光渙散,香甜的氣息縈繞在他鼻端。
喂完最後一口葯,他忍不住捧着她的臉,深深吻了下去。
連他自己都不知,為何眼前的少女對自己有這樣致命的吸引。他喜歡她,憐愛她,無比的想要得到她。
上一世,他對阿瑤只有喜歡和憐愛,卻沒有動過這種瘋狂的綺念。曉兒對他,或許真是不同的。
月上中天,江面風平浪靜,白曉兒醒了。她的燒退去,嗓子卻乾得難受。
「醒了?」
聽到林致遠的聲音,白曉兒不由瞪大眼睛。
月光下,他一身月白色的衣裳,緩緩朝自己走來,俊美的臉上掛着溫和的笑,眼神寵溺。
她卻覺得害怕,顫抖着問:「林致遠,你到底是怎麽找到我的?」
林致遠笑了,輕輕打了個響指。
一隻巨大的禽類撲簌着飛來,歇在他肩膀上,銳利的眼睛盯着白曉兒,威風凜凜。
白曉兒吃了一驚,這竟是只成年的隼。
她突然想到,黃湘玉很久之前告訴過自己,林致遠或許會訓鳥。
「紅葉村那個孩子是你讓鳥啄瞎的?」她一個激靈。
「是。」林致遠淡淡說道:「我對他,已經手下留情。」
白曉兒嘲諷一笑,「也對,你對朝夕相處的養父都能下狠手,這又算得了什麽?」
林致遠不理會她的控訴,他坐下,將她纖柔的身子緊緊摟在懷裏,在她額上印上一吻,「曉兒,這次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但不可有下次,否則我不介意給你拴上鏈子。」
「是,我知道。」白曉兒低着腦袋,頓時失了所有的鬥志。
她像個娃娃,任他抱着,任他輕吻面頰,任他的手不安分地探進她的衣襟。
她強忍着戰慄,罵自己下賤。
她現在就是任他玩弄的婊子,可恥的是,自己對他的觸碰居然還有感覺。
最後她被他摟在懷裏,兩人一同沉沉睡去。
船在江上行了幾日,即將靠岸。
白曉兒站在船上,看着兩岸不斷倒退的景物,終是忍不住問:「林致遠,汪如笙如今怎樣了?」
他低笑,「曉兒,我不是神仙,你將我問住了。」
林致遠沒有說謊,他已經劫走七皇子的貨船,用不着自己出手,汪如笙自會受到懲處,這也算是給汪如笙一個教訓。
他林致遠的女人,豈是別人能肖想的。
白曉兒將信將疑,蹙起兩道新月般的眉。
林致遠看着,只覺得刺眼,「曉兒,你這樣想別的男子,我不喜歡。」
白曉兒低着腦袋,江風灌入她的衣領,一陣一陣的涼。
「我沒有想他。」她低聲說。
這幾日,她在他面前,多半都是這副低眉順眼的模樣。
林致遠心有點堵,她卻屈膝行了一禮,逕自回了船艙。
這時文九突然上前,在林致遠耳邊低聲稟報了一件事情。
林致遠面色漸漸凝重,最後道:「這件事,千萬別讓她知曉。」他說的她,自然是指白曉兒。
又過了半日,船終於靠岸。
白曉兒本以為回到清風鎮,心中會難受,可她撩開馬車的帘子,看到街上熟悉的景物,心中卻十分平靜,甚至有種莫名的安心。
她在這裏生活過,不知不覺,對故土的依戀,已經融入了她的骨血。
白曉兒被林致遠帶回城郊的林宅,這幾日,林致遠很少出門,常在家裏陪她。
從他口中,白曉兒得知汪如笙是七皇子的幕僚,嚇得久久未能回神。
林致遠的身分本來就令她心生畏懼,現在就連汪如笙都和龍子鳳孫扯上了關係,她頓時有種不真實感。
她不由想着,林致遠劫了汪如笙的船,七皇子一定不會放過他,會不會殺了他?
汪如笙是了為幫自己,才遭此無妄之災,想到這,她心情又變得低落起來。
晚飯過後,林致遠告訴白曉兒可以沐浴,她心情這才好些。
她洗了澡,披着頭髮,穿着月白色的寢衣坐在床頭。
林致遠也去沐浴,穿着和她身上質地一樣的寢衣上了床。
「曉兒,你別怕,我不會將你怎樣。這種事,還需你心甘情願才是。」
白曉兒不想看他,轉過頭去,側着身子乖乖躺好。
林致遠像往常一樣環着她的腰,下巴靠着她白皙柔嫩的脖子,閉上眼。
白曉兒的聲音細細地傳來,帶着一絲祈求,「林致遠,我明天想回家。我這幾日不在清風鎮,爹娘若知曉,肯定擔心得很。」
她記得白蕊兒說第二天要來看她,此刻家裏或許已經亂成一鍋粥。
林致遠不同意,「過兩日再說,我陪你一同去。」見她不說話,他捧着她的臉,吻了吻她的鬢角,「睡吧。」
白曉兒便閉上眼睛,一夜無話。
翌日白曉兒起身的時候,林致遠已經出門,十一和文九也不在,只有那個啞巴婢女在給她做飯。
林致遠找來的這個婢女長得清秀文雅,廚藝十分了得,並且還會認字。
白曉兒覺得她應該是好人家的姑娘,忍不住陰暗地想,這姑娘會不會是林致遠抓來毒啞的?
可是任憑她怎麽問,婢女只是指着自己的喉嚨搖頭。
白曉兒見她這副樣子,便沒興緻再問,反而想念起她的佳卉和紫蘇來。
這個時候,她們應當已經在佳卉的姑母家安頓好了。拿着她給的那筆銀子,她們這輩子都能過得很好,可以起新房子,辦豐厚的嫁妝,甚至可以在村裡招個上門女婿。
白曉兒想着,忍不住笑起來,又越發地想回家。
她要說動林致遠,明日讓她回去一趟。
白曉兒突然想到一個討好林致遠的方法,她換了身衣裳,將瀑布般的烏髮用帕子包起,挽了衣袖進到廚房。
他喜歡吃她做的菜,自己若是給他做頓飯,說不定他一高興,就會放自己回家了。
她這幾天很乖,表現得很好,只要自己撒個嬌求他,他一定不會拒絕。
婢女被白曉兒關在門外,聽着廚下的動靜,眸中有些不解。
如今天氣熱,廚房裏煙薰火燎,有錢人家的小姐都不會喜歡,她怎麽願意待在這種地方?
白曉兒在炒最後一道菜的時候,林致遠正好回來了。
他輕輕推開門,見白曉兒挽着衣袖,露出白生生的一段藕臂,正在炒菜。
她眉眼溫婉,神情專註,嘴角含着笑意,露出淺淺的梨渦。
此刻,她一定是開心的吧。
林致遠想到即將告訴她的那件事,突然生出濃濃的心疼,竟不知如何向她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