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此時此刻,往日的那些不愉快彷佛都隨着夜風吹散了。
汪如笙說道:「我們進去,夜裏風大。」
白曉兒便隨他進了前艙。
兩人於案前坐下,一時無話。
白曉兒心裏想着,佳卉和紫蘇肯定帶着小花跑遠了,佳卉要去鄉下姑媽家,紫蘇沒有娘,和佳卉一起去,她們兩個她不用擔心。
柴房現在應該燒沒了,好在柴房在院中,沒有靠着其他的屋子,應當也無礙。
林致遠那邊更不必說,她已經走得這麽遠,假使他真的發現,也追不上自己。
白曉兒想到這裏,整張小臉都亮起來,嘴角漾起笑意,露出淺淺的梨渦。
這樣看着,她才像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子。
或許是艙內悶得有點不像話,汪如笙率先打破沉默,「你沒收拾東西嗎?」他指着她膝蓋邊的包袱。
白曉兒笑,「窮家富路,出門在外,除了銀子,其他的都不重要。」
汪如笙便問:「銀子可帶夠了?不夠的話我這裏有。」
「夠了,多謝。」除了包袱里的現銀,她貼身藏着兩萬兩銀票,這輩子都夠花了。
汪如笙卻突然問:「曉兒,你帶的是銀票?」
她一愣,「有問題嗎?」
汪如笙皺眉,緩緩說道:「大夏的錢莊是連通的,你一旦取了銀子,林致遠很快就能通過票號追查到你的下落。」
白曉兒頓時嚇得臉都白了。
汪如笙想了想,說道:「不如這樣,我送你到南粵,在地下錢莊將銀子兌出,換成當地票號,如此就無礙了。」
白曉兒十分感激,以至於生出些許羞愧。
「汪如笙,這樣會不會耽誤你的正事?」她記得他原本是要隨舅舅上京的。
「不會的。」汪如笙說。
白曉兒低頭,不想去分辨他話里的真假。
人都是自私的,她如今沒有別的法子,只能腆着臉接受他的好意,即便她知曉他對自己心存愛慕。
將近天明,白曉兒將自己安頓好。她這段時日焦慮過度,睡眠不足,挨着枕頭便睡著了。
這時,外面隱隱傳來說話聲——
「公子,我們船上的貨物不能有失,殿下已經安排好了,公子怎能擅作主張。」一個男聲不悅地說道。
「千秋,殿下那邊自有我擔著,你只管照做。」汪如笙道。
千秋不服氣,但殿下吩咐自己在外萬事聽汪如笙的吩咐,他不敢不從。
他忍不住道:「公子何必如此麻煩,直接帶白小姐進京便是,怎能由她性子胡來。她是公子未過門的妻子,卻和林公子糾纏不清,如此不守婦德,浸豬籠也不為過。」
汪如笙面寒如霜,「千秋,再多言,我就將你退還給殿下。」
千秋這才有些怕了,他對汪如笙行了半禮,自回後艙去休息。
汪如笙恨得將案上茶盞盡數掃於地上。
他出身寒微,如今未能取得功名,儘管殿下對他器重,將他甥舅二人奉為上賓,但殿下的部下卻心存輕視,背地給自己使絆子。
汪如笙本是心高氣傲之人,又順風順水慣了,如何受得了這種憋屈。
【第四十一章還是被捉了回來】
船沿着江面,往南行駛了三日,終於到了蜀州府。
南粵緊挨蜀州,出了城門,白曉兒就能安頓下來。
汪如笙讓船夫將船停於碼頭,留下守衛之人,帶白曉兒去吃飯。等吃罷飯,休憩片刻,他就送白曉兒出城。
明日一早他的船就能到濱州城,如此只耽擱一天功夫,想必殿下是不會怪罪的。
白曉兒坐船坐得乏了,吃完飯便想出去走走。
她人生地不熟,汪如笙自然作陪。
蜀州女子個個俏麗漂亮,且愛打扮,白曉兒見她們身上穿着綉着繁麗花朵的綵衣,陽光下一閃一閃,十分漂亮,不由心生羨慕。
汪如笙看出她的心思,便用方言向人問路,帶她去了本地最好的一間成衣坊。
白曉兒頗為驚奇,「汪如笙,你什麽時候學會蜀州話的?」
他告訴她,「就在剛剛,酒樓老夥計和我講話時。」
白曉兒咋舌,汪如笙如此聰明,怪不得蔡老闆常說他是考狀元的料,她原先卻是小瞧他了。
想到這裏,白曉兒忍不住轉頭,多看了他兩眼。
平心而論,她的「便宜」未婚夫其實長得不錯,雖比不上林致遠那般奪目,也算是很俊俏的少年郎,怪不得白嬌鳳曾對他起過心思。
汪如笙見白曉兒不錯眼地盯着自己,臉有些發熱,玉瓷一般的光潔面容上泛起紅暈。
他真是靦腆。白曉兒心裏有點好笑,收回目光,進了成衣坊。
這裏的衣裳很是漂亮,白曉兒挑了三套,付了銀子讓老闆包好。
老闆是個三旬女子,生得風姿綽約,十分的美麗。
她收了銀子,又指着掛着的一套紅色衣裳,操着軟糯的蜀州腔說道:「姑娘,這套衣裳你穿好看。你試試,若是喜歡,我不要銀子送給你。」
白曉兒愕然。
那女子將衣裳取下,輕輕一抖,金線綉成的薔薇在光下折射出炫目的華彩。
白曉兒心頭一動,這套衣裳她很喜歡。
她拿着衣裳去了裏間,不一會兒,帘子被一雙白嫩的手撩開。
汪如笙看着眼前美麗的少女,呼吸一滯。
白曉兒肌膚幼嫩,眼神澄澈,頭髮好比上好的絲緞,散發著幽藍的光暈,火紅的金線薔薇隨着她的走動漸次開放。
她似九天神女,徜徉在明麗的霞光中,款款而來。
這一刻,汪如笙如遭重擊,他突然想,此生若是得不到眼前的少女,他這一生怕是不得圓滿。
原本因為理智強行壓下的愛火,如今越燒越旺。
他心道:我一定要娶曉兒為妻,就算林致遠是威遠侯長子、太后的外孫,我也要搏上一搏。
老闆見這少年看呆了眼,忍不住笑,「姑娘穿這身真是好看。紅粉贈佳人,這是我親手縫製的衣裳,如今總算有了歸宿。」
因這件衣裳太打眼,白曉兒將之換下,仍穿着原來的衣裳回客棧。
千秋已備好出城的馬車。
車行至城門,外面突然傳來喧譁,似是朝廷在緝拿逃犯。
「下車。」車簾被一隻粗糙的大手強行撩開。
心莫名一跳,白曉兒面上露出懼怕的神色。
汪如笙從袖中拿出一塊令牌,對守衛道:「這位大人,我們急着趕路,還請行個方便。」
守衛見了令牌,對汪如笙抱拳,「稍等。」便拿着令牌走了。
白曉兒心神不寧地問汪如笙,「汪如笙,好好的怎會查人?會不會是林致遠追了過來?」想到這個可能,她面上血色一時褪盡。
汪如笙心中一痛,握住她的手,「別怕,即便林致遠發現,也不能趕在我們之前,所以你放心,定是別的事。」
白曉兒觸電似的抽回手,汪如笙臉色微僵。
這時,一隻蒼白的手撩起帘子,白曉兒看到車外的人,瞳孔猛然緊縮,「是你!」
「白小姐。」
來人一身黑衣,面容有種常年不見陽光的蒼白,看着有些陰冷。
他是林致遠派來守着白宅的暗衛,白曉兒一眼認出他來。
她瑟縮着。
暗衛低頭,做了個請的姿勢,「白小姐失蹤,少主發了好大的火。白小姐,請隨我回去覆命。」
「你休想帶走曉兒。」
汪如笙霍然起身,護在白曉兒身前,卻被暗衛一手劈昏。
白曉兒被「請」上船時,整個人都是恍惚的。
她表情木然地坐在椅子上,緊抱着逃難的包袱,身上發冷。
正午的陽光照得窗子隱隱發亮,一隻飛蛾振翅朝那亮光飛撲去,一下又一下,撞在窗戶紙上,卻不知回頭。
白曉兒獃獃地瞧着,覺得自己和這可憐的飛蛾一樣,滿以為眼前就是光明,沒想到只是一場笑話。
門輕輕推開,一個丫鬟打扮的清秀少女端着托盤進來,將飯菜擱在白曉兒面前的几案上。
白曉兒突然抬頭看着她,「我問你,船要開往何處?那位汪公子,你們將他怎樣了?」
丫鬟連連搖頭,指着自己喉嚨。
原來是個啞巴,白曉兒心情不由得更糟。
她吃不進飯,只得和衣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