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秋風畫扇
書房裏有很多書。夢瓷坐在書桌上,翻着上邊的書。她雖不識字,卻很喜歡聞書上的油墨味,很喜歡撫摸寫滿字的紙頁。
聰山不忍打攪她,只是在門口靜靜地瞧着。
過了很久,夢瓷才抬起頭。她發現聰山看着自己時,又柔順地垂下了頭。
聰山柔聲道:“你晚上就住在這裏吧。你一個人回去,我也不放心。”
“你該不是想……”。夢瓷紅着臉道。
“不是,你怎麼總想歪呢”?聰山的臉也紅了,“我睡沙發,你睡在床上。”
“不是我那樣想,而是你們男人都喜歡欺負女人”。夢瓷接着道,“你給我讀會書唄!”
“你自己看,我要準備宵夜。你想吃什麼呢?”
“有錢人還吃宵夜呢”!夢瓷撇了眼聰山,道,“我不識字,怎麼讀書。”
聰山驚訝道:“你不識字?”
“是啊!除了一到十,我什麼都不會寫。”
“那你剛才怎麼看得那麼津津有味”?聰山疑惑道。
“我只是聞聞書上的氣味而已”。夢瓷嬌羞地說,“對於不識字的人來講,聞聞書上的氣味也是很愉快的。”
識字又如何呢?一切豈非都是徒勞?
聰山接過書,道:“這是《竹取物語》,一時半會也讀不完。我給你讀幾首詩吧?”
“好的”!夢瓷拍手笑道。
“床前明月光”。聰山試探着說。
“‘床前明月光’,一定是幅很美的畫面。倘若能和自己的情人睡在一起看,那豈非更好”?夢瓷滿懷憧憬地道。
然後,她不知為何面頰緋紅。
聰山問道:“你知道后一句是什麼嗎?”
“不知道”。夢瓷嬌嗔道,“都給你說人家不識字了。”
聰山不知說什麼好。一個美麗的女人倘若沒有文化,就太煞風景了。聰山不由得又想到了月樓。她是一個極有學識的女人,甚至舉手投足間都有濃郁的文人氣質。
他給她解釋完這首詩,又讀了《擬古決絕詞》和《春江花月夜》。這兩首都是月樓喜歡的。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驪山語罷清宵半,夜雨零鈴終不怨。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他逐字逐句地給她讀,逐字逐句地給她解釋。聰山道:“這首詞總體描寫地是一個為情所傷的女子和她的情人堅決分手的情景。”
女人大多是感性的,夢瓷也不例外。不知何時,她已淚如雨下。看着她兩行溫柔的眼淚,聰山甚乎心亂如麻。
夢瓷流着淚道:“女人都是溫柔善良的,可男人為什麼總要傷害我們呢?薄情的男人可真討人厭呢!”
聰山明知她不是指向自己,可心裏還是很不舒服:“男人薄情還不是因為女人做得不對?誰會沒來由得薄情呢?”
“你們男人可真會為自己開脫啊”!夢瓷道,“既使你妻子真的出規了,還不是因為你沒有事事考慮她的感受。女人都很敏感,需要男人小心呵護。”
“可是她如果不夠柔順呢?”
“說實話,其實我一直認為順從是女人最大的美德。男人就像大樹,女人就像纏繞大樹的藤蔓。女人大多時候都應該聽男人的話,應該順從男人。”
“所以我才說你是討男人喜歡的女人。”
“我對你也很有好感。你是一個很柔軟而又寂寞的男人。不知為何,我很喜歡寂寞的男人。”
“可能因為你性格明朗,所以才會喜歡寂寞的男人吧?夫妻之間性格應該互補。”
夢瓷眨着眼道:“可能吧!我們看會電視,一直討論這些好沒意思。”
她一邊啜着咖啡一邊換台,最後停在了鬼片上。
“我最喜歡看鬼片”。夢瓷看了眼聰山,道。
片子剛剛開始,故事發生在校園。男孩是樂隊的結他手,女孩是樂隊主唱。他讓她懷孕了,又因為父母阻攔離開了她。
女孩在一個寒冷的冬夜挺着大肚子一步步走向湖中,她的魂魄殺死了男孩和他的父母。
當故事演到女孩走向湖裏的時候,夢瓷已躺在了聰山懷中。她的眼淚滲過了聰山的衣服:“他可真不是人,怎麼能拋棄愛自己的女孩呢?再說她已經懷孕了呀!”
聰山將手放在夢瓷的小腹上。她的小腹溫暖柔軟:“他也沒辦法啊!父母的話也不可不聽。”
夢瓷哭着道:“那女孩就該死嘍!你看她多可憐。”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說男孩也有不得已之處”。聰山的手已在夢瓷胸上。
“但那又是誰的錯呢”?夢瓷的語氣帶着一種難以言說的悲傷。
她從聰山懷裏起來時,臉已壓得通紅。聰山心裏又是一陣悸動。他想摸摸她的臉,但又控制住了。
夜很靜寂,但聰山翻來覆去地睡不着。
“現在這種情況到底是誰的問題呢?她總是一味的任性,一味地想我順從她。我是個男人,更渴望她能夠順從我。還是說她已經不愛我了?如果和她分離,我又會一無所有。那可真可怕啊!”
夢瓷今夜也沒有睡着。被子上有種淡淡的香味,還有男人的體香。
她知道香味一定是月樓的,而男人味一定是聰山的。
她嫉妒月樓,知道自己比不上她。
她又羨慕月樓,因為她能擁有這個男人。
她走出了卧室。
她穿着一件薄如蟬翼的睡衣,在朦朧的月光下輕輕走出了卧室。
她慢慢走到聰山身旁,慢慢俯下身子吻在了他的額頭上,又吻在了他的唇上。
聰山仍沒有睡着。他聽見了她極輕極緩的腳步聲,也感覺到她看了自己很久。
當她吻在自己嘴唇上時,他感覺自己的心已跳出了腔子。
夢瓷在聰山的嘴唇上停留了很久,很久。當她抬起臉時,便看見了他那溫柔明亮的眼睛。她窘得簡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聰山站起來抱住了她,將她近乎赤裸的身體緊緊抱在了自己懷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放開了她,褪掉了她薄如蟬翼的睡衣。
夢瓷的臉又紅了。聰山吻在了她的耳垂上,清晰地感到她身體起了一陣輕微的顫抖……
又不知過了多久,夢瓷躺在了聰山胸膛上。她就像一塊可以任人蹂躪的棉花,那麼美麗那麼溫柔那麼脆弱那麼可愛那麼單純。
夢瓷輕柔地道:“我不怪你。雖然你有妻子,我也願意偷偷存在於你的生活中。就算你的妻子知道了我的存在,打我罵我我也不會離開。”
聰山又吻在了她的耳垂上。他知道夢瓷身上最敏感的地方就是耳垂,甚至比某些更隱秘的地方還要敏感。果不其然,她的身體又在顫抖。
聰山本想說自己只願和她做朋友的,但又害怕傷害了她,便道:“你做我的情人太辛苦了。”
夢瓷用手指擋住了他的嘴唇,柔聲道:“我不怕辛苦。只要能看見你,躺在你的懷裏就足夠了。”
聰山不知說什麼好。他不敢想像世上竟有這麼柔順的女人。
夜雖寂寞,聰山心裏卻無比溫暖。他感覺自己喜歡這個女人甚至超過了月樓。
夢瓷早早便起來熬粥,等待粥熟之際便坐在沙發里看電視。
聰山醒來見夢瓷不在身旁,突然感到非常失落。隨後他聽到了粥在鍋里翻騰的聲音。
“她可起得真早啊!”
聰山穿好衣服走出卧室,看見夢瓷正如賢妻般坐在沙發里看電視,便道:“你為什麼起這麼早呢?”
“睡不着就起了唄!再說,起早些不是對身體更好嗎?”
“的確”。聰山笑道,“看來我以後也該學你了。”
夢瓷眨着眼道:“別貧嘴了,趕快洗漱去吧!粥馬上就好了。”
聰山把滿滿一鍋粥端到了桌上。他正待舀粥,夢瓷奪過了湯匙:“這是女人該做的活。你乖乖坐着,我來給你舀。”
聰山從後面抱住她,道:“你可真是個好女人啊!”
夢瓷嬌笑道:“趕快喝粥,喝了帶我去工作。”
“你想在哪塊工作呢?我幫你租個店面。”
“你不是說你有服裝店嗎”?夢瓷回首道。
“我是做房地產的”。聰山道,“我給你租個店面,讓你當老闆。”
“我可沒有那個能力。”
“那我雇個店長,讓她對你好點。”
“這倒可以”。夢瓷依偎在聰山懷裏,道:“不過你每天都要過來。一天不見你,我就想你想得發瘋。”
“我一有時間就過來。”
租好店面,已到下午了。聰山看着暗下來的天色道:“你想吃什麼呢?”
“我知道延平門外有條西式街,無論建築還是飲食都完全是西式的。我們就去那裏吧”!夢瓷歡愉地道。
“那我只好聽你的話了”。聰山裝作很委屈地道。
“那你說我們吃什麼,我完全聽你的話。”
“就吃西餐吧”。聰山道。
和月樓一起時,他總感覺自己受她擺佈。而和夢瓷一起時,他卻可以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凌駕感。他喜歡這種凌駕感,喜歡讓這個柔弱的女人聽自己的話。
男人豈非都喜歡凌駕於女人之上?
果真是條西式街。從街口望去,可以看見許多外國人和屹立兩旁的西式建築。
夢瓷高興地在人群中穿行,就像一隻輕盈的穿花蝴蝶。
聰山有些痴了,他攬住她的細腰,讓她緊緊貼着自己身體。夢瓷就像吃了蜜般愉悅。她將頭倚在他的胳膊上,也用一隻手抱住了他。
她指着一家店,道:“我想去這家店看看,裏面有好看的發卡和頭花呢。”
聰山摸着她光滑細軟的長發道:“你的確很適合帶發卡。”
“可我更喜歡頭花。”
“為了我,你也該帶發卡。”
“好的,我全都從你。”
她一進店,就徑直走到了陳列發卡的貨架。她朝陳列頭花的地方瞧了好幾眼,但又努力剋制住了自己的情緒。
夢瓷問道:“你喜歡哪個發卡呢?”
聰山道:“我覺得像你這樣的女人更適合淺色的發卡。”
夢瓷笑道:“是的,我也很喜歡淺色的。可是具體買哪個還是由你決定吧!”
“你喜歡哪個就買哪個”。聰山溫和地道。
夢瓷拿起一個青色的發卡,問道:“你喜歡這個嗎?”
“至少也該有點裝飾啊”!聰山道,“光禿禿的有什麼好。”
聰山這樣說,她便放下了這個發卡,又細細看起來。
“這個呢”!夢瓷道。
她手裏是一個淺紫的發卡,發卡上有幾朵小花。
“紫色的發卡很高貴,但也有些沉鬱。你應該選一個輕快的顏色。”
“哦”。她又放下了這個發卡。
這次她選得更細心了。
她希望聰山能夠喜歡她身上的任何東西。
夢瓷的眼睛停留在了一個銀色的發卡上。上面有隻紅色蝴蝶。它的紋路很清晰,眼睛是金色的。
“這個發卡你一定喜歡,看蝴蝶多漂亮呢”。夢瓷笑道。
“的確很好看”。聰山微笑道。他綰好夢瓷的頭髮,給她把發卡戴上。
夢瓷看着他熟練的手法,心裏不禁有些吃醋:“你肯定經常給你妻子綰頭髮吧?”
“是的,她的頭髮和你一樣光滑柔順”。聰山毫不掩飾地說。
“在我面前你竟然說她好!我生氣了”!夢瓷沮喪地說。
“我可不喜歡動不動就生氣的女人”。聰山道。
“嗯,我又怎麼忍心生你的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