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標》序
前些天,孫玉忠參加了一個市治安、安全與綜合治理的工作會議,會前後開了兩天半。在一個工作午餐上,有位市教育局的副局長剛好坐在身邊。閑扯起來,那個教育局的人一肚子牢騷,說我們教育局真有意思,讓我來開這麼個會,到了會場才知道,今天上午的主題是輯毒、反毒。毒品和我們這些管教育的有什麼關係?按理說,抓毒販子之類的事情是你們公安局的業務呀。孫玉忠答道,你沒聽上午許書記的講話么,這可是亡國滅種的事情,不沾毒品要從娃娃教育起。所以說,我們負責輯毒,你們反毒。孫局長,我不同意你的觀點,要說吸毒,可能最厲害的有錢國家,頭一個要數美國,再一個是歐洲的荷蘭,去年我跟着一個教育代表團去過阿姆斯特丹,在火車站的河邊,滿大街的都是鴉片和大麻,全都躺在那裏又抽又吸的;窮點的國家,南美的哥倫比亞、亞洲的泰國都是半合法的,可也沒見着許書記說的什麼亡國滅種呀。人家不都活得好好的。國民的體質也沒見着差到哪去,看看人家足球踢得,地球人不都號稱足球是人類的第一運動么。提起足球來,孫玉忠一時竟有些語塞。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可你也看到了,市裏的一、二把手都坐在那個桌子上呢,這說明至少咱們市裏的頭兒是很重視這事兒的。教育局的人笑了笑,說,前些時候,我在網上看到一個用英語發表的研究報告,近年來聯合國科教文和衛生組織下邊的一個機構花了很長的時間,做了很多的實驗,結果表明,從基因上看,白種人、黃種人、黑種人、紅種人當中,黃種人比較容易接受暗示並對由中樞神經產生的興奮感依賴度比較高。而黃種人中,又以中國人的基因組最為特別,排在第十一對的基因上存在某種變異現象,導致這個編組的樣本更容易產生某種偏執的傾向。簡單地講,就是幹什麼都容易上癮,不論是小孩打遊戲、中年人搓麻將還是老年人吃藥物,都容易投入。說穿了,是基因上的事兒。不信,你去世界各地的賭場轉一圈看看都是什麼人在那裏如痴如醉;到全球著名音樂廳的休息室里看看有多少人在那裏噴雲吐霧就理解了。真的?還是這小子編的?孫玉忠聽到這話之後,又是半天沒有說話,他沒有看過這位教育局副局長所說的什麼研究報告。報告還是什麼英文的,當年搞公安的有幾個人能讀英文報告的。街上的人說了,穿警服的有幾個是好人呀,當年能考上大學的人,有幾個人願意穿披上那張皮呀。管他的,既然局長和政委讓我分管這攤事兒,那就得象點樣地抓出點成績來。一句話,別犯在我的手上來。此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多鐘了。孫玉忠及下邊刑偵處的人與兩個從檢察院來的人還在會議室爭扯着,滿屋子的尼古丁,滿房間的衝突。檢察院的人認為,轉到他們那裏的一個案子證據不足,此案甚至不用到法院,就會被那些兩邊通吃的律師給推翻了。要把案子做實,首先要把證據給做實。孫玉忠和他手下的人認為檢察院的人不是有毛病,而是有企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檢察院的人開始老有一種拿着誰的感覺。孫玉忠老婆八點不到就往他的手機上每半個小時一次地打電話,說是家裏那邊有人在等着。他不耐煩地對老婆說,快了,你讓他再等等。腰間的手機再次響起,孫玉忠一邊接着電話,一邊有些厭惡地看着那兩個檢察院的人,聽着聽着,他的臉變得凝重了起來,最後竟一下子站了起來。刑偵處的人問:"怎麼了?"孫玉忠向檢察院的人打着招呼說:"我得出去一下。"接着轉過頭來,對刑偵處的人說:"你接着跟他們談,明天早上我們再碰個頭。"說完他急步離開會議室。電話是市輯毒大隊的史隊長打來的,說他們剛才接到舉報,在本市的一家歌舞廳里有人販毒和吸毒。幹警們過去之後,販毒的沒有抓住,但在一個包間裏卻抓到了一批癮君子。"好啊,還真有人往風頭上撞呀。""人帶回去后,給他們做了尿樣,十幾個人當中至少有六、七個呈陽性反應。"史隊長彙報說。"彙報什麼呀?那些已經證據確鑿的人就直接往戒毒所里送吧。""可孫局,"史隊長有點猶豫地說道:"有個情況我們不知道該怎麼辦?""你說。""在那六、七個已經查實吸毒的人當中有一個外國人。""外國人?外國人怎麼了?犯了咱中國法的,除了那些享受外交豁免權的,中國人怎麼辦,外國人一樣怎麼辦。現在不什麼都講國民待遇嗎,他外國人也不能在咱們中國地面上吸毒呀。""好,孫局,有你這句話,那我就把他和那幾個中國人一起往戒毒所里送了。"比起拘留所來,戒毒所里更不是人呆的地方。想到人一進去先扒光了沖身子換衣服的場面,孫玉忠突然又有點猶豫了,他問:"那個外國人是哪國人?""美國人,死擰死擰的,咬着牙,就是一句話,說肯定是有人陷害了他,他要找律師。"史隊長回答。"找律師?他說的是咱們中國話嗎?""標準的普通話,"史隊長回答說:"剛才審了另外兩個中國人,說他是克萊爾公司駐咱們這裏的首席代表。""克萊爾公司是幹嘛的?""我也不太清楚,說是和咱們市合作開採鉛鋅礦業務的一家合資公司。"孫玉忠有點吃不準地說:"這個什麼克萊爾公司和咱們市的什麼單位合作呀?市領導知道這個事嗎?""這就不清楚了,楊局,說到市裏的那些事,您比我們下邊的人更清楚呀。"史隊長說:"反正就一句話,抓,還是放,您定。"孫玉忠考慮了一會兒之後,下了決心,說:"抓就得有手續,那就換個字,扣起來吧。不過,這個克萊爾公司的什麼人,你先別著急着往戒毒所裏帶。""那把他帶到哪去呀。這個星級賓館一天可是好幾百呢。帶回拘留所里?到時候檢察院那邊又有麻煩。""這樣吧,"孫玉忠指示道:"既然犯了咱中國的法律,就得辦。況且,毒品的事兒犯到現在,從市裏邊看,就不是件小事。不過,我想是不是先找一個便宜點的招待所把他給扣起來。""他要是跟咱們較真兒,非要手續怎麼辦?""小史,你怎麼這麼羅嗦呀。"說完,孫玉忠把電話給掛上了。站在那裏他又想了一會兒,接着把電話打到了公安局的值班室里:"哪位呀?我是孫玉忠,麻煩你查一下咱們市外辦的電話,一會兒你給我打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