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正在這緊要關頭,突然遠處有人大喊,「住手!不準打我姊姊!」
眾人都是吃驚,回身一看,只見不遠處跌跌撞撞跑來個氣喘吁吁的少年,不知是不是因為路上趕得急,他身上的半舊長衫沾滿了露水和灰土,顯得很是狼狽。
有那平日相識的村人就小聲嘀咕道:「這下可熱鬧了,董家小秀才來了。」
旁邊的人也是滿臉興奮,開口糾正,「不是說沒考中秀才嗎,頂多算個童生。」
先前說話那人自覺落了臉面,又反駁道:「那也不錯了,讓你去考,連個童生都考不上。」
兩人這般爭講的工夫,董平已是趕到了近前。
曹婆子有些心虛的想要放下手裏的扁擔,繼而想到自己婆婆的身分又竭力挺直了腰背,半是為自己鼓勁兒半是辯解道:「誰說我不能打,當婆婆的教訓自家兒媳,誰也管不着!」
董平卻是理都沒理她,一把抓了藏在傻柱身後的董蓉就把她護在他身旁,末了才皺眉反駁道:「大娘這話可不對,為人長輩要慈愛謙和,小輩有錯處只管訓誡就好,怎麽能動手打人?」
曹婆子被堵得有些臉紅,梗着脖子強辯道:「我不過是嚇唬她,哪裏就真的要打了。」
董平鬆了口氣,剛要再說話,不想一直在發獃的董蓉卻突然抱緊他大哭起來,「小弟,你怎麽也來了?你不是去出任務了嗎,難道你也死了?」
董平被姊姊摟得差點喘不過氣,又聽這話問得沒頭沒腦,於是趕緊拉開她小聲勸慰道:「姊,你別怕,平哥兒來了,有事咱們一起商量啊。」
平哥兒?不是軍軍嗎?董蓉疑惑的抹了一把眼淚,忙不迭仔細打量起眼前的俊秀少年。只見他眉色如墨,雙眸有神,鼻樑高挺,唇紅而薄,是個十足十的俊秀美少年,當真同她自小相依為命的弟弟長相一般無二,只是再細瞧幾眼就會發現,兩人的氣質卻是完全不同,這少年神態文雅中帶了三分青澀,而她的弟弟卻因為常年當兵,性情極是堅毅果決。
難道她認錯人了,又是一場空歡喜?
董平見得姊姊兀自發獃很是焦急,想了想就湊到她耳邊低聲說道:「姊,你相信我!五年,不,三年內我一定考中舉人,到時候風風光光把你接出去。姊,你千萬別想不開,你若有事,剩下我一個怎麽辦?」他說著話,想起這些年姊弟倆相依為命的日子,眼淚忍不住也劈啪掉了下來。
四周看熱鬧的村人雖然聽不清董家姊弟倆說了什麽悄悄話,但眼見兩人哭得這般傷心,一時都起了惻隱之心。有那年紀大的老漢就開口說道:「曹老弟、弟妹,這董家丫頭突然換了地方過日子許是還不熟,這才有些沒定心,你們也別太難為她了,畢竟柱子以後還要這丫頭照料呢。」
有人開了口,其餘村人自然也紛紛跟隨勸慰起來。
曹婆子漲紅了臉還想辯解兩句,曹老頭卻是扯了她一把,然後拱手同村人行禮道謝,末了又把董蓉姊弟請進自家院子。
董平不是傻子,他匆匆趕來替姊姊擋了災又掙到了村人的同情,自覺已是收穫良多,若是再拿着架子把曹家人得罪狠了,那以後姊姊的日子只怕更難過了。
他彎腰給曹老頭和曹婆子行了大禮,口口聲聲說自己一時心急失了禮數,請長輩不要見怪。
曹老頭曹婆子見他這般,心裏就是再不痛快也得揭過去,雖說論親疏,董平算是晚輩,但他可是自小讀聖賢書的人,豈是鄉野之人可比。
曹老頭掃了一眼笑呵呵的傻兒子,趕緊客套兩句就拉着曹婆子回了堂屋,留下董家姊弟坐在廂房裏說說體己話。
董平上下仔細打量着兩日未見的姊姊,眼圈忍不住又紅了,哽咽道:「姊,你受苦了。」
董蓉抬手替這瘦弱的少年擦了眼淚,心下甘苦摻雜。也許真是她太貪心了,老天爺送了她這枉死的孤魂來到這陌生的世界重生,想必已是難得開恩,怎麽還會再把活得好好的軍軍送來陪她呢?
當初為了那負心漢忽視了真正關心她的弟弟,甚至還曾惡言相向,她曾後悔不已,如今在這樣陌生的世界,還能見到同弟弟容貌一般無二的少年,甚至同樣稱呼她姊姊,給予她一個補償的機會,這已是件極幸運的事了,她真的不該要求更多……
董平見姊姊一再走神,心下很是不安,他想要再多勸幾句,但無奈早起偷跑過來已是冒了風險,若是再耽擱下去被後娘發現,她就又有理由把家裏所有活計都壓在他身上了。他不怕苦累,就怕沒時間讀書,這次院試他一定要考個秀才回來,然後再苦讀兩年,進京科考,入仕當官,他要所有欺負過他們姊弟的人悔斷肝腸!
想到這裏,他狠狠心猛然站了起來,「姊,我回去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過兩日我再來看你。」
董蓉一時間也不知道同這新弟弟說什麽好,只得點頭送他去和曹家兩老告辭,然後又回了廂房繼續發獃。
有句話叫存在即合理,不管是什麽原因,她已經來到這個世界,而且絕對回不去了,那就只能打起精神好好活着。前世在那般冰冷的鋼鐵叢林裏掙扎生存,她早練就了超強本領,想必只要她夠努力,一定也會在這裏過上好日子吧。
她正這般琢磨着,不想下身突然一陣不適,原來月月到訪的「親戚」又上門了,她趕忙爬到炕尾翻開一個青色小布包,待得拿出兩條深灰色的布帶子,這才突然醒過神來。這抖一抖就要掉下一層草木灰的東西,難道真要同她緊貼個三五日嗎?只是想想她就忍不住想要發抖,可是不用這個又能有什麽辦法,別說去哪裏找棉花和棉布自製衛生棉,她現在就連換洗的衣裙都沒有,當真是名副其實的一窮二白。
說到底,不管她以後想在這個世界做什麽事,想過什麽樣的舒心日子,沒有銀錢傍身都是萬萬不成的。
原本董蓉還覺千頭萬緒難整理,如今都得放到一旁,還是先琢磨怎麽迅速賺點兒錢改善生活才是當務之急啊。
【第二章姑母上門見轉機】
正當那廂的董蓉一邊琢磨生財大計一邊痛苦的與草木灰親密接觸時,這廂的傻柱則是隨着看完熱鬧的村人們一起溜溜達達出了自家院門。
有村人拉着他打趣道:「柱子,又去馮大夫那裏啊?你都娶媳婦兒了,以後就不用上山採藥了吧?」
傻柱甩開那人的手,瞪眼嚷道:「不行,我要賣葯賺銀子,我娘說了,娶了媳婦兒還要生兒子呢,以後我兒子也要娶媳婦兒。」
眾人瞧他一臉認真模樣都是哈哈大笑起來,當然那笑聲里有多少善意、多少嘲諷就沒人知道了。
傻柱不理會眾人的笑鬧,一路溜達很快就到了東山腳下的小院子,他連門也不敲一下就走了進去。
小院裏,一個身穿青色長衫的老頭兒正在翻曬着竹匾里的草藥,扭頭見他進來就笑着招呼道:「懷德來了,方才村裡怎麽吵得厲害,是不是你閑着無趣又拿誰取樂了?」
傻柱隨手關了院門,回身之時臉上已帶了三分笑意。這笑意就像春日裏第一縷春風,迅速融化了冰雪,那先前現於眾人眼前的憨傻模樣,不知何時竟消失得無影無蹤,雖然衣衫還是那套衣衫,眉眼還是那雙眉眼,但偏偏望過去就是讓人覺得通身的貴氣從容,俊逸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