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辛苦逮犯卻被截】
十二彎是個不大的小鎮,因有河口的優勢,每年春日都有成群結隊的刀魚到此處產卵。本地人自不必說,路過此地的旅人客商坐下來歇腳用飯時,也都要嘗嘗鮮美的刀魚。
禧同酒樓的二樓,店小二殷勤地端上一道煨刀魚,笑道:「兩位客官,這煨刀魚可是小店的一絕,兩位嘗嘗,不好吃就打我臉。」
紫袍客商見慣了這些店小二的殷勤樣子,不耐煩地正待擺擺手讓他下去,思量片刻又吩咐道:「和馬夫說一聲,今夜要連夜趕路,讓他把馬餵飽。」
店小二樂顛顛道:「好的,我再替您包上一些路菜,您路上餓了也有東西能吃。」
坐在紫袍客商對面的夫人微微皺眉,半埋怨半撒嬌地看着他,「怎麽還要趕夜路?這裏離京城已經很遠,我想……」
紫袍客商抬手制止她再說下去,用筷子點點刀魚,「還是穩妥些好。你不是愛吃魚嗎?快吃吧。」
夫人似乎不敢違逆夫君,也未再多言,低下頭舉筷夾魚。
片刻功夫後,店小二又端着兩碗米飯上樓來,剛剛放到桌上,只覺一陣風自身邊卷過,眨眼間竟平空冒出一人坐到這位夫人的旁邊。
「餓死小爺我了。」
這個人戴着瓜皮小帽,身上是尋常的青布直身,一副市井打扮,卻是面有塵垢風塵僕僕的,剛坐下便自筷筒里取了竹筷,胡亂的在袖子上抹了抹,端過飯碗便往嘴裏扒拉,間或運筷如風,連着夾了好幾口菜肴,吃得狼吞虎咽。
莫說店小二愣住了,便是紫袍客商與夫人也齊齊呆愣着,一時搞不清楚狀況。
這個瓜皮小帽一邊吃着,還不忘豎起大拇指含糊贊道:「這魚好吃!」
店小二率先回過神,以為此人與紫袍客商是一行人,忙陪笑道:「本店的煨刀魚可是這附近十里八鄉的一絕,是用火腿湯、雞湯、筍湯煨的,所以鮮美無比。」
瓜皮小帽細細嚼了嚼,奇道:「怎麽沒刺?」說話間,又夾了好幾筷魚肉塞入口中。
店小二笑道:「刀魚本多刺,所以事先用快刀刮取魚片,然後將刺盡數用鉗抽取而出。」
「你們還真是不嫌費事。」
紫袍富商終於反應過來,怒不可遏地朝店小二道:「這是怎麽回事?這個人從哪裏冒出來的,吃白食的嗎?」
「您不認識他」店小二也吃了一驚,連忙就要趕人。
口中尚嚼個不停,瓜皮小帽騰出手,自懷中掏出一樣東西,看也不看就朝店小二面前一擋,「閑人勿擾。」
一見此物,店小二馬上識趣地往後退。
「等等。」瓜皮小帽喊住他,用目光衡量了一下盛着米飯的碗,「再上六碗飯。」
「馬上就來、馬上就來。」
自是不敢得罪他們,店小二一溜煙地下樓去。
紫袍客商雖然看不見瓜皮小帽手中之物究竟是什麽,心下卻隱隱有些不安,一手抓住桌邊,雙目緊盯着對方,「你究竟是誰?」
筷子在碗底快速扒幾下,將剩下的米粒全都扒進嘴裏,瓜皮小帽這才放下碗,用袖子一抹嘴,皺着眉頭看向紫袍客商直接開罵,「你說你也真是的,這一路就一直跑,仗着長一身肉啊?害得小爺我連趕了幾天路,連頓熱飯都沒吃上。」
紫袍客商的語氣微微有些顫抖,「你到底是誰?」
瓜皮小帽將手中之物往桌上一拍——沉甸甸的銅製令牌,上面凹凸有致的「捕」字清晰無比。
「京城六扇門。有人托我帶樣東西給你。」瓜皮小帽探手入懷摸了摸,搜出一捲紙遞給紫袍客商。
紫袍客商剛展開紙卷,面上的表情便凝住了。
這是一張通緝令,上面赫然就是他的頭像,還寫着:曹革,男,四十二歲……
瓜皮小帽探身抬着頭,對照着他的模樣,點頭道:「畫得還挺像的,從面相上看,你可能是鼻頭沒長好,肉太少,你覺得呢?」
說話間,旁邊的夫人已知大事不妙,顫抖着挪動腳步,慢慢往旁邊靠。
忽然筷影一閃,她的右手小指頭傳來一陣疼痛,她低首看去,小指頭被竹筷穩穩夾住,動彈不得。
瓜皮小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齊丘氏,或者現在我應該喚你曹丘氏?」
齊丘氏用力掙扎了幾下,無奈那竹筷夾得甚緊,就如鐵鉗一般。
「坐下。」瓜皮小帽道,同時持筷的手微微一翻,將她的小指頭朝後扳去。
齊丘氏疼痛難忍,只得頹然坐下,面露哀苦之色。
「你們倆也夠狠的,私奔就私奔,還殺了自家婢女,砍下人家的頭,將無頭屍首換上你的服飾再放到齊秀成家中,試圖誣陷齊秀成殺妻。」瓜皮小帽搖了兩下頭,「好歹是夫妻一場,便是你愛上他人,又何至於這般陰毒?」
齊丘氏露出忿忿不平之色,「齊秀成沒死?」
瓜皮小帽冷哼一聲,嘖嘖嘆道:「那婢女雖然與你身形相同,卻是處子之身,細微之處差別甚大,小爺我難道看不出嗎?」
曹革顫抖着手從懷裏摸出一小疊銀票,有二十兩的,有五十兩的,慢慢放到桌上。
「這些銀兩比賞格多出不只十倍,就請官爺高抬貴手,放過我夫妻二人。」他乞求地望着。
看見一疊銀票,瓜皮小帽兩眼發光,飯也不顧上吃了,伸手拿過銀票數着,還來回數了兩遍,喜道:「三百二十兩!」
「是是是,不成敬意,請官爺收着。」
「你怎麽知道我月月鬧虧空?」瓜皮小帽自言自語地算着,「我弟的私塾學費又該交了,上個月還買了一筐炭送先生,弄得我一點盈餘都沒有。」
曹革的心中剛剛升起一線希望,卻又見瓜皮小帽換上一副無限惆悵的模樣。
「我擔憂的是,此事若傳出去,我可就連差事都保不住了,我總不能為了這銀子就把你們倆都殺了滅口吧?」
兩人聞言同時一震,臉色煞白如紙。
瓜皮小帽尚歪着頭,認真地思考此事的可能性,猶豫道:「嗯……應該不能吧?」
見此事已沒有轉圜餘地,曹革不再遲疑,他本就臨窗而坐,趁着瓜皮小帽還在出神時,站起來就翻出欄杆踩在屋檐瓦片上,往前跨了幾步就準備往下跳。
「曹郎!」齊丘氏見他竟然自顧自逃命,焦急喚道。
話音未落,曹革已頭也不回地跳了下去。
瓜皮小帽倒是一點都不着急,穩若泰山地接着吃菜,抬眼看見齊丘氏失魂落魄的模樣,搖頭嘆道:「你謀害親夫,跟着曹革私奔,現下看來,他對你也不過如此。」
齊丘氏愣愣地坐着,一言不發。
樓梯處響起腳步聲,不是店小二,卻是一名大高個,手上還拖着一瘸一拐的曹革,也不知是扭了腳還是折了腿。
「我說夏爺,下回把人往下丟的時候先招呼一聲行不行?」大高個提着人,朝瓜皮小帽沒好氣道。
「這回不是我丟的,真的不是,是他自己往下跳的。」瓜皮小帽用筷子點着桌上的菜,「你餓了吧,快來吃。」
正巧店小二顫顫巍巍地端了六碗飯上來,瓜皮小帽遞給大高個兩碗,自己留了兩碗,然後在曹革二人面前各放了一碗飯,見兩人皆不動筷,遂催促道:「快吃啊,從這裏回京城還得趕兩日路,你們現在不吃,待會兒路上嚷着餓可沒得吃。」
曹革因為腿傷疼得哎呀直叫,齊丘氏被他傷了心,自顧端了飯碗吃起來,只當沒聽見。
「這煨刀魚先用快刀刮取魚片,再鉗出刺來。」大高個夾魚片入口嚼了幾下,「定是用火腿湯、雞湯、筍湯煨的,雖然鮮美,卻有喧賓奪主之嫌,其實這刀魚自身已經非常鮮美,只要用蜜酒釀,加入清醬,清蒸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