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她再一愣,「你要載我?為什麼?」
那樣如果那雜碎還在那裏埋伏她,他才可以乘機再扁那王八一頓。
「只是順便。」他眼也不眨的開口說謊,「我有朋友住那附近,我要過去辦事。」
他昨天也是這麼說。
或許他真的有朋友住那附近,或許他昨天真的穿了鞋,或許他其實沒有她所想的那麼自閉?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在意,甩開那絲不對勁的感覺,她替自己弄了一小盤色拉,還有一杯牛奶。八點的陽光,突破重重灰雲的包圍,斜斜灑落進來。老實說,她很訝異他早上那麼早就醒了,她起床后,本打算直接出門的,卻聽到他也跟着開門走出來,才順手替他做了早餐。
「你應該多吃一點,你瘦得像根竹竿。」他批評着,一邊把桌上那籃麵包,推到她面前。
「你確定你真的有朋友嗎?」她習慣性的開口反擊,回戳了他一記,不過還是拿了片麵包,撕了一片入口。
他半點也不在意的道:「你要我打電話叫他們立刻過來報到嗎?」
這傢伙果然沒朋友,就算有,恐怕也是為了他的錢才聚過來的酒肉朋友。
「不用了,我沒空看你閱兵。」她否決他的提議,拿起牛奶,喝了一大口,慢了半拍才想到,其實她不該那麼尖酸,他畢竟有恩於她。
可她的話,讓他又揚起嘴角。
她不知道究竟有哪裏好笑,但至少他心情似乎變好了。
那微揚的唇,讓她冷硬的心,微微軟化下來。他慢條斯理的品嘗着她做的早餐,眉間的怒氣,不知在何時消散,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她覺得奇怪,雖然為了工作,她有特別去上過料理課,但她並沒有大廚的手藝,她煮的飯菜,只是還不錯而已,他卻似乎吃得津津有味。
看他吃飯的樣子,讓她有種奇怪的——愉悅?
那個字眼,讓她呆了一呆。
玻璃杯上,反映着她臉上的微笑。
她一驚,迅速拉平嘴角,低頭攪拌盤裏的生菜色拉,警告自己。
佟秋然,晚上做做夢就好,你可別大白天的還在做白日夢。
有點惱的,她叉起生菜入口,用力咀嚼。
她埋頭吃着豐盛的早餐,讓自己專心在進食上,沒有注意到,對面的男人,在進食間,無意識的伸手抓起牛奶壺,替她加滿了玻璃杯里喝到剩一半的牛奶。
根本不是順便。
她回公寓收拾東西時,他放她下車后,就把車開走了。她以為他去找他朋友,沒有多想,找來鎖匠,換了新鎖,一邊整理房間。好不容易清潔完畢,她關上門,聯絡房東,把新鑰匙交給對方,退了租,拿了押金,這才離開。誰知,才走出巷口,卻發現他的車停在公園旁。
她微愣,但那是他的車沒錯,車牌號碼是一樣的。
他人不在車上,她搜尋四周,在公園樹林裏發現他的衣角。
她不自覺走過去確認。
那是他沒錯,他站在幾株大樹的中間,脫了鞋,赤着腳,踩在青翠的草皮上。
陽光穿林透葉,風輕輕吹拂而過。
他昂首,閉眼,神情溫柔而安詳,似在傾聽一首柔軟的歌一般。
穿過林葉的金光、一束束的灑落他身上,當風吹起,他的發飛揚,枝晃葉動,光便在他身上流轉。
他那靜謐的模樣,像沐浴在陽光中,正接受風的洗禮。
有那麼一瞬間,他看起來就像非人的存在,自然的融合在那片景色之中,像幅畫一般。
恍惚中,她彷佛聽到周遭的林葉,正對他輕聲低喃。忽然,他睜開了眼,轉過頭,看着她。隔着青翠的草皮,還未開花的扶桑,和一叢七里香。然後,他彎腰拾起了鞋。那瞬間,她知道,他不是順便,根本不是。
他脫了鞋,顯然站在這兒已好一陣子了。
他是專程載她來的。
心,恍恍,有些慌。
喉頭倏然緊縮着,她聽到心在耳中坪坪作響,感覺到血液在全身快速奔馳。
那個如畫的男人,朝她走來,臉上沒有任何被她抓包拆穿的羞窘與尷尬。她有種想後退逃走的衝動,卻又入迷得無法移開視線。他來到她身前,不由自主的,她仰頭看着低首凝望她的他。
她奇怪,明明說謊的是他,為什麼感到臉紅的人,竟是自己?
他的衣襟敞開着,袒露着大半胸膛。
她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問他為什麼在這?問他是否在等她?喉嚨卻一再緊縮着,吐不出任何問話。她沒有辦法問,她害怕,怕問出任何她想要或不想要的答案。所以,只擠出一句干啞的提醒。「你會感冒的。」他瞧着她,眼裏有着難以捉摸的情緒,只開口問了一句。
「接下來要去哪裏?」
顯然他想當她的免費司機,她應該要拒絕他的好意,但這男人難得出門載她來去,總比讓他關在那冰冷的屋子裏好。
看着眼前這俊美的傢伙,她壓下胸中那太過雀躍的心,強自鎮定的回答。
「先去吃午飯,然後上下午的班。」
他點頭,然後朝自己的車走去。
當他不再看着她時,她才開始呼吸。
然後才發現,自己竟在他靠近時,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
可惡,她還以為她對太帥的男人免疫!
過去有好幾位超級偶像是她的客戶,即使是面對號稱萬人迷的超級巨星,她也從來不曾有過像這樣臉紅心跳的感覺。
公司會讓她去接那些案子,就是因為她對帥哥免疫。顯然,她還是有眼睛。這實在不是個太好的消息。深吸口氣,她轉身,跟着他走上車,告誡自己。別想太多了,他只是無聊,且同情她而已。
早上聞香醒來,她已經在廚房裏。他晃到餐桌旁坐下,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各式各樣熱騰騰的食物,被擺放到他面前,他拿起刀叉吃着。
如他所願的,她也坐了下來,吃着她自己那份餐點。
不由自主的,他邊吃邊盯着她看,就像過去那幾天一般。
她是個堅強的女人,堅強到讓人心疼。
幾天過去,她臉上的紅腫轉為淤青,看來更加礙眼。
她這輩子,恐怕有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對抗暴力,個性才會如此強悍。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在乎她,之於他,她應該只是個入眠的工具,但卻並非如此。他喜歡她,她是少數敢質疑他的人,敢在他面前堅持自己信念的人。她讓他感到熟悉。風,靜靜的溜了進來,揚起他和她的發。晨光,靜靜的,在白色的地板上閃耀流轉。
當她發現時,她已將盤裏的色拉全部吃完,而他正用一種疑惑又迷惘的眼神,專註的看着她。
「我以前是不是見過你?」
心跳,因為他的凝視,漏了一拍。
「當然。」她起身,不敢再看他,匆匆收拾桌上的餐具,提醒他:「我是你的清潔人員,已經做了半年,公司應該有給過你我的基本資料,上面有照片。」
「我是說在這之前。」
「沒有。」她把杯盤收到洗碗槽中,快速的沖洗着。「就算有,我也不記得了。」
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回答,讓他胸口發悶。
看着那在晨光下清洗碗盤的女人,他不自覺擰着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