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天啊,這種陰鬱的氣氛真讓她無法忍受。

她把玩着手裏的玻璃水杯,看着他一語不發的低頭敲打在櫃枱里的計算機,忍耐了幾秒鐘,終於沉不住氣的再次張嘴發言。

「那個……老闆。」

他停下記賬的動作,抬眼看她。

「我叫白綺麗。」她拿起放在吧枱上的便條紙和筆,寫下自己的名字,然後把便條紙轉過去給他看。「這是我的名字。」

他低頭看着她整齊秀麗的字體,然後抬起頭來,只見她期待的仰望着他。

「所以?」他問。

不是她在說,他的表情還真有那麼一點困惑。

好奇妙,雖然只是微微的困惑,卻改變了他給人的感覺,男人的困惑看起來……真的是……好……好……

好可愛啊!

「名字啊,名字。」忍住想抬手拍拍他的衝動,雖然覺得自己有點花痴,她還是笑眯眯的捧着小臉,問了一個其實已經困擾了她三天的問題。

「我叫白綺麗,你叫什麼名字?」

【第十一章】

秦無明。

尋夢園咖啡店老闆的名字。

店裏的老客人,都喊他秦哥。

那天她問他時,他呆瞪着她,整整呆了兩秒才反應過來。

打從那天起,她每天放學都會來這裏消費,吃飯或喝咖啡、吃蛋糕,免得他哪天真的撐不下去,關門歇業。

幸好兩個星期下來,她還真的遇過幾位客人,雖然他的客人,都有種很奇怪,她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的特質。

一直到昨天晚上,她才發現他們都很沉默,而且多半都是在超過晚上七點,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時,才會出現。

有時,就算店裏有人,也都靜得像在森林裏,就是要很安靜、很安靜,才能隱約聽見聲音,像是翻書,或喝飲料,那種細微的聲響。

無論男女,店裏的客人都不愛說話。

他們靜得像是一縷幽魂。

不過這些人當然不是,是的話,她一定會曉得。

話說回來,這間店的老闆也是「沉默是金」的崇拜者,多數的時候,都是她在說,他在聽。

沉默的老闆加上沉默的客人。

這算是物以類聚嗎?

那她是突變的待例?

不知道為了什麼原因,她每次來這邊,就會在他面前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和他報告今天在學校發生的大小事。

幸好他從來不曾對她的多話表現出困擾的樣子。

「你知道什麼是陰陽眼嗎?」

這句話,突然就這樣毫無預警的蹦了出來,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但這位秦先生,卻依然是沒什麼表情的,將一份蛋糕放到吧枱上。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他最近似乎養成了餵食她的習慣,每次她來,他總是會自動把各式各樣的食物和甜點放到她面前。

「知道。」他說。

「我有陰陽眼。」她沒有點這份蛋糕,不過不吃白不吃,況且她每次都有付錢的,又不是吃白食。思及此,她拿起叉子,一邊攻擊盤子裏的藍莓起司蛋糕,一邊說:「我從小就可以看見鬼。」

他還是沉默。

「你知道,就是人往生后,會變成的東西。」

「嗯。」他點頭。

她含着叉子,歪頭看着眼前絲毫沒有不耐神色的男人,到目前為止,他沒顯示出她是神經病的樣子,她忍不住猜想起來,是不是所有的咖啡店老闆,都受過沉默的聽客人說話的訓練。或者,也有可能他把她當作有幻想症,以說謊和誇張的言行,來獲得人們注意的青少年。

無論如何,就算他真是這樣想,他也沒表現出來。

他只是將煮好的咖啡,倒在咖啡杯里。

一待他倒好,她便自動自發的將咖啡放到托盤裏,送去給坐在牆邊沙發上的客人,今天的客人是個男的,戴着金邊眼鏡,拿着筆記型計算機,不過他一進門,把東西放桌上后,就把外套蓋頭上,躺在沙發上睡覺。

這是她第三次看到這個人了。

秦無明是個外表看起來很冷酷,實際上卻很細心的老闆。

每次他都會在這人快醒時,煮好咖啡。

果然她才走到桌邊,那男人就坐了起來,打開計算機工作。

這傢伙證明了一件事,來這間店的,真的都是老客人,熟到把這裏當自己家放鬆休息的老客人。

她將咖啡放好,走回吧枱,坐回高腳椅上。

咪咪跳到了她的膝上,試了幾個姿勢,然後才蜷縮成一個球。

這隻貓特別喜歡她,也不知道它是怎麼做到的,她每天晚上睡覺前,都會在窗戶外面發現它,後來乾脆讓它進房睡。不過它倒是死都不肯再和她一起上學,通常在上學途中,它就會自動轉彎,乖乖回店裏去。

奇怪的是,貓主人一點都不介意它不睡家裏,他任它晚出早歸,自由來去。

這些日子下來,她早已確認,它是一隻非常聰明的貓。

要是她是貓,也會每天回這裏吃飯,一般人哪會天天喂貓吃魚啊。

吧枱里的男人,清洗着玻璃壺,她摸着咪咪柔順的貓毛,一邊將一小口蛋糕再送進嘴裏,罐續方才的話題。

「我從小就有陰陽眼,從出生就看得見,所以我並不覺得他們很可怕,只是覺得那些人有點奇怪而已,而且我每次一碰到那些鬼,就會大病一場,所以我小時候常常進出醫院。當我懂事之後,經過幾次實驗,才發現我只要一碰到鬼,他們就會消失,不過我就會變得很虛弱,既然知道了這一點,我當然盡量小心不讓自己碰到鬼。」

他將器具擦乾,放到架子上。

「你現在還會遇到鬼嗎?」

雖然一邊在做事,但他的確有在聽她說話。

她心頭一暖,點頭道:「會,但是我有一對雙胞胎弟弟,志麒和志鱗。志麒和小老頭一樣愛碎碎念,志麟雖然好一點,不過他有時也很像小管家婆。重點是,不知道為什麼,就像我有陰陽眼,看得到鬼一樣,他們雖然看不見,卻擁有將鬼魂彈開的能力。」

她摸着蜷在腿上的黑貓,微微一笑,「所以只要我和雙胞胎在一起,就看不到他們。」

但他們不會一直和她在一起。

「那你現在自己一個人沒問題嗎?」他輕聲問。

「嗯。」她點頭,「我不能老是靠雙胞胎,他們也有自己的生活,若再和他們讀同一所學校,他們一定會成天跟着我。」

「所以,你才跑去讀女校?」

「對啊,讀女校他們就不能跟啦,他們都已經十六歲了耶,高中生活要是還成天跟着我,要怎麼交女朋友?而且,我真的不想再替他們兩個代轉情書啦。」她吐了吐舌頭,然後一愣,「你怎麼知道我讀的是女校?」

「你穿着曉華女中的制服。」他指着她外套上的牡丹校徽。

「啊,對喔,我都忘了。」她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然後才道:「總之,就是這樣,我才想要練武,一方面是為了強身,另一方面是希望自己體力好一點,才不會每次一碰到鬼就昏倒。這樣他們才不會成天擔心東、擔心西的。」

雖然她笑着如此說,他卻可以從她眼中看到寂寞。

她喝了一口柳橙汁,看着他自嘲的笑着說:「好奇怪,我從來沒和人說過這件事,不知道為什麼,我來這裏之後,變得好愛說話,我平常話不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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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花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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