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麗。」
聽到外公的叫喚,她猛然回神,只見外公抬起腿,解釋道:「你踢腿的時候,記得腳尖要揚起,用腳掌底部前面這一塊去踢,不要用腳趾頭,用腳趾頭踢人,包準你踢完那一腳,你的腳趾頭沒骨折也要扭傷。」
她站起來,抬腿試踢。
「這樣嗎?」
「對,就是這樣。」
外公微笑點頭,「你踢踢看。」
她走到沙袋面前,握拳抬腳,踢向沙袋。
沉重的沙袋幾不可見的晃了一下。
她有些尷尬的回頭,卻見外公微笑道:「沒關係、沒開系,再來一次。」
在外公的鼓勵下,綺麗一次又一次的練習踢腿,不一會兒就揮汗如雨。
那天晚上,如同每次去練完功一樣,她一回到家,洗完澡后,一躺上床就累得睡死過去,一覺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她才睜開眼,就看見那隻大肥貓又出現在眼前。
它蜷縮在她房間外面的窗台上,呼呼大睡。
「我發誓,我真的沒有誘拐它!」
下午兩點,她出現在店裏,抱着那隻貓,坐上了吧枱椅,一臉無辜。
「昨天晚上,我明明是先到我外公家,我真的真的不知道它是怎麼跑到我家的,可我一早醒來,它就已經窩在我窗台上了。」
和前兩次不同,今天她沒綁辮子,任長發披散。
「我本來想早上就帶它過來的,但它看起來很餓的樣子,爺爺又說,咖啡店通常要十一點才會開,我有想過要打電話,但是你店裏的電話沒有登記,我又忘記和你拿名片了。」
她停下來喘口氣,一邊東張西望的,在她懷裏的黑貓,則當著他的面,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大到他可以清楚看見它瞞里的每一顆利牙。
「你有名片嗎?」
她終於將視線定在他身上,看着他。
「沒有。」他將溫開水放到她面前。
「咦?」她眨巴着大眼,看起來有些茫然,然後下一秒,脫口就道:「你應該——」
話出口一半,她才想起她不應該鼓勵他做宣傳,要是搞得這裏以後客人變多,那她也很困擾,可要是他這裏一直沒客人,倒掉怎麼辦?
小小掙扎了一下,她還是把剩下的話說完。
「你應該要印一些名片的。」
「為什麼?」
「這樣你才可以給客人,讓人家知道你的地址和電話啊,這是一種宣傳,我們老師說,產品內容雖然很重要,但是營銷宣傳一樣很重要的。就像你看,假如今天我不是因為貓,而是想和朋友約在這裏吃飯,因為我很喜歡這裏呀,結果卻忘了店裏正確的地址,也不記得電話,這時候如果有名片的話,就很方便啊。你煮的咖啡那麼好喝,料理又很好吃,老闆你又長得這麼帥,來過的人都不會忘記,這樣一傳十、十傳百,店裏的生意,很快就會好起來了……唉。」
一開始她還很有精神,振振有辭的勸說,可到一半就越來越小聲,到最後還忍不住嘆了口氣。
聽到她那聲嘆氣,他卻不禁揚了揚嘴角。
無論是以前或現在,她的心情總是坦率的表現在臉上。
「你覺得我店裏生意很差?」
「還好啦,一點點啦。」是說到現在她除了第一天看到的那個不像客人的女孩之外,只看過她和另外一個客人耶。
她低着頭,還是忍不住偷瞄他一眼,卻見他說。
「謝謝你的關心,不過我喜歡現在這個樣子。」
「真的?」她雙眼一亮,整個人趴在吧枱上,結果忘了貓咪還在她手裏,黑貓被她一壓,喵叫了一聲。
「對不起、對不起。」她一驚,忙鬆手讓它下地。
但她可沒因為這樣而忘了心裏的疑問,「那個……老闆,你不希望生意好一點嗎?」
他看着她,微微一笑。
「現在,這樣就很好了。」
啊,他在笑。
怦怦——
望着他那抹溫柔的笑,胸口不知為何抽緊了一下。
怦怦——
奇怪,這是什麼感覺?
OK,她知道,這是心跳,她很明顯的感受到自己突然跳得很大力的心跳,但是……但是……
一股莫名的熱氣突然上涌,她一驚,慌張的低下頭,跳下吧枱椅。
「老闆,你這裏有化妝間嗎?」
他微微一愣,仍是回答了她,「有,在那扇門后。」
她沒等他說完,就頭也不回的沖了進去。
門才關起來,聚集在眼眶裏的淚水,便潸然而下。
好奇怪。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看到他的笑,就突然想哭,可是當她看見他那溫柔的笑,那瞬間胸口就是好難受,成串的淚怎樣也停不下來。
她背靠在門上,抽着衛生紙擦眼淚,不懂自己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多愁善感……不過,她的狀況和多愁善感沒關係吧?
雖然才見過他三次,但在方才那一瞬,她就是知道他很少笑,很少很少。
悲傷的回憶……
彼岸花的花語驀地跳了出來,教她心頭再次一抽。
天啊,她在胡思亂想了。
她也不過才見過他三次耶,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錯覺啊?
低着頭看着被她揉成一團的衛生紙,她真的變得好奇怪……
愛亂想、愛亂想。
好不容易止住了淚,她將眼淚擦乾,在那莫名悲傷的情緒平復之後,洗了臉,深吸口氣,確定鏡中的自己看不出異狀,才推開門走出去。
他依然站在吧枱,如一尊大理石雕,俊帥的面容又恢復了無波般的平靜。
貓兒不知何時重新跳上了吧枱,吃着白瓷盤裏的食物。等她走近,才發現它吃的是魚,不是給貓吃的貓罐頭,甚至不是一般的魚罐頭,而是一整條的煎魚。
啊,原來他給它吃得那麼好,難怪它那麼胖。
「你都喂它吃整條魚嗎?」
她重新在位子上坐下,語氣有些過分輕快。
雖然察覺有些不對,他仍沒有多問,只回道:「沒辦法,它挑食,它原先的主人把它給寵壞了。」
「原先的主人?所以咪咪這個名字不是你取的?」
「不是。」他抬起頭,看着她問:「你吃過了嗎?」
「吃過了。」她點點頭,瞧着那慢條斯理吃着魚的黑貓,好奇心又讓她開了口,「它原先的主人怎麼了?」
他並沒有回答。
那幾近窒息的沉默,讓她將視線重新移回他臉上,雖然只有一瞬,只看了一眼,但她的確在他眼裏看見教人難以直視的痛苦。
在那瞬間,彷彿連周遭的空氣,都凝重悲傷了起來。
可他很快的垂下了眼,遮掩了一切,若非沉默持續着,她幾乎以為一切都是妣的錯覺。
她再笨,也知道自己問錯了話,她張嘴試着想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正當她覺得自己快要被那尷尬和不明所以的愧疚感給打落無底深淵時,他開了口。
「它的主人……離開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鎮定,如果不是因為沙啞,和那短短三秒,卻讓她覺得度秒如年的停頓,她一定會以為咪咪的主人只是出國留學而已,不過事到如今,就算她懷疑那位前主人十之八九已經掛點,她也沒笨到開口繼續追問。
所以,她只是輕輕的應了一聲。
「喔。」
沉默繼續籠罩着,陰暗的烏雲似乎也在他身邊持續圍繞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