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改變了你的嘴
作者:徐江年代與流行的改變有時能從人說話的口吻上帶出來。不久前莫名其妙地接到一堆打着某某或某某旗號(總之都是朋友)的約稿電話,聽聲音都是特寫字樓那種風格的。上來先談本媒體的風格,然後問“您擅長寫什麼”,接着啟發我能不能給他們寫點東西,時尚一點,另外筆法“圓滑一點”的就行。當下想想,時代真的是變了。我做編輯的時候,約稿前首先要看自己約的人擅長寫哪些,品位和文風如何,然後才是寄樣刊、交代稿費標準、問對方最近在寫哪些東西,最後約稿。現在好,把這中間環節都省了,您自報家門。碰到這種情況,得看心情。我心情好的時候,告訴對方去找本人的文字,看了再說。心情不好,就直接問“你是剛當編輯吧”或“你們老總是外行吧”,有時對方竟照直認了,實在得讓人吃驚:就這樣也敢出來混?吃驚過後,會覺得電話另端的人倒也天真爛漫得可愛。便直說“圓滑”的素質大約本人已來不及培養了,至於對“時尚”看法,或許倒還能彼此交流一二,不過不一定符合要求。說白了就是,時尚咱也不一定懂。確實不懂。真時尚,諸如最新瑞士軍刀的品評、不同品牌咖啡需煮的火候、或者葡萄酒、雪茄之類的玩賞,我以為談論它們都是需要專門知識或經驗作依託的,屬於真時尚,但也屬於少數人。今天咱們整天圍着胡說八道的話題,充其量就是個“流行”,別自作多情。你以為看《體壇周報》算“時尚”?告訴你,十強賽那幾天,我們門口兒報攤上等報的,十個裏有六個是四十歲以上的。四十歲以上人喜歡的,你還敢說它是時尚?還有,京城文化人掛在嘴邊的《蠟筆小新》你以為它夠後現代品位?那天我還是在家門口,看見一個六七歲的孩子指着書攤告訴他媽:“這東西太‘色’,沒勁。”流行的東西永遠是些似是而非的東西,誇張得不得了,也變味得不得了。不信看看媒體上常見的那些說法:“看電影”——你以為真是指坐到電影院裏去看電影?其實這說法現在一多半兒跟上電影院無關,更多是在說看碟,VCD、DVD等等。雖說碟的“母本”來自電影,內容也是原裝,可屏幕同銀幕的觀賞差異是不用說的,即便看同一部片子,有時甚至也會讓你產生截然不同的印象。硬把“看碟”說成“看電影”,無非是為了炫耀一種品味,哪怕他看的是成龍。這不,連現在這方面的雜誌都索性叫《看電影》了。其實,充其量也就夠咱們做個影碟購買指南罷了。而且還止限於“荷里活造”。“新音樂”、“朋克”——“搖滾”一旦在媒體的榜單上改叫了“新音樂”這十足中國特色的名字,也就失去了它最初始的衝動——“性”與“抗議”。當“性”在音樂里簡化成了愛的憂鬱和絕望,當“抗議”在音樂里複雜成一種半遮半掩的隱喻,搖滾就剩下幾條“大便乾燥嗓”和“討飯調”了。你非要說服人們這是一種音樂、一種前衛,當然有人不買你的賬。至於“朋克”,本就是“搖滾”中的一種新的形態。可到了咱們這兒,忽然就被混混們與搖滾對立起來了。末了,他們只留下了噪音和嘈雜。然後把一切有價值的東西退回給西方的藝人。“**”、“感性”——在許多時候人們用它們是為說明“色情”、“性感”的意思。為什麼偏要倒過來說呢?因為那樣會顯得更有品味更高雅。既過了癮,又裝了大尾巴狼。可這些人忘了,“**”與“感性”這兩個詞還自有它們原初的詞義,與後來的那些“引申義”關係不大的。這麼曖昧來曖昧去,所有的東西不愁攪不成一鍋粥。就像周星星掛在嘴裏冒充文雅的那個“靠”。“靠”是什麼意思,是“倚着”嗎?“寫食主義”、“啤酒主義”——不就是“美食談”或“吃經”嗎?不就是只喝“啤的”不接“白的”嗎?還整出個“主義”!動動筷子的事也非裝修得這麼高雅?你們還真以為你們是托馬斯·門羅和卡爾·馬克思呢。只要你不煩,咱們可以接着數下去,直到最後你發現你的嘴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如果快樂你就”……抽……自己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