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來滔天大禍的《花叢小語》
1957年春,**中央發動黨外人士給**提意見,幫助**整風。這是共和國歷史上一次影響極為深遠的重大事件。1957年5月,黃萬里在清華大學校刊《新清華》第182期(5月17日)和第193期(6月7日)上,分兩次發表了短篇小說《花叢小語》,對北京的市政建設進行了批評,也批評了三門峽方案出來后,有些專家原來知道水流必帶泥沙,明知讓“黃河清”的三門峽工程是失誤卻不反對,甚至跟着高唱“黃河清”,還批評了當時盲目學習蘇聯的高校教育模式。6月19日、20日,清華大學舉行關於《花叢小語》的辯論會,曾把黃萬里叫回去參加,名為辯論,實為批判。在這種形勢下,黃萬里頂着巨大的壓力,仍在作據理力爭。看一看多少本該各有所恃的顯赫人物在巨大壓力下所作的違心檢討,就可知在中華民族利益攸關的問題上,作為一個中國人,黃萬里真可謂俯仰無愧於天地了!花叢小語黃萬里這還是3月里桃花含苞未放的時節,田方生編寫了一章講義,推開房門,背着手在小花園裏閑步。他低着頭,輕輕吟着他昨夜剛填好的詞——《賀新郎·百花齊放頌》:綠盡枝頭櫱,怎當他,春寒料峭,雨聲凄切?記得梅花開獨早,珠蕾偏曾迸裂!盼處士,杳無消息。桃李臨風連影擺,怯輕寒,羞把嫩芽茁。靜悄悄,微言絕。忽來司命護花節,乘迴風,撥開霾氣,宇清如澈。人世烏煙瘴氣事,一霎熏銷燼滅。翻瀲灧,芳香洋溢。好鳥百花叢里舞,這當兒,鼓起笙簧舌。心自在,任翔逸。正在邊走邊吟之際,腳步聲驚破了他後半段詞句里的意境,抬頭一看,前面來了老友甄無忌。只見他滿頭汗如珍珠泉那樣湧出,氣喘不止。方生迎前一步,驚問何故?只聽得他滿口抱怨地嚷着:“我老遠特從城裏來拜訪,豈知31路車只開到石油學院為止,害我徒步十里路。這條西郊公路是哪位寶貝工程師修的?”噢!原來如此。方生未及回答,前面又有人向他招手,連忙向前迎接,一齊過來。無忌一看是賈有道,把頭似點未點地招呼了一下。三人商定,泡了一壺茶,就在園裏坐下。“這公路是修得有些奇怪,在原始的土路基上不鋪大碎石的路床,卻直接鋪柏油碎石路面。今年春雪特別多,天暖融化後路面下的積水不及宣洩,因此路面受載重后就被壓碎。”方生作了技術性的解釋。“這是一個土力學的理論問題吧?還是水力學、水文學的?”有道接口就問。“這些科學對於這類問題都有解釋,但路面下須先鋪上為了排水和散佈載重力的路床,則是工程習慣或常識,並不一定要懂土力學才能得出這種結論。”方生這樣回答。“照你說,這是工程設計的錯誤。王八蛋!市政府誰管這種事的?盡說美帝政治**,那裏要真有這樣事,納稅人民就要起來叫喊,局長總工程師就當不成,市長下度競選就有困難!我國的人民總是最好說話的。你想!沿途到處翻漿,損失多麼大,交通己停止了好久,倒霉的總是人民!王八蛋!也不知該罵哪位坐大汽車的官大爺。”無忌可真動了肝火,肆無忌憚地破口大罵。“老兄走累了,喝些茶,擦把臉吧!這些我們可以反映到上級考慮的。”方生把濕毛巾投給無忌,安慰了幾句。“剛才你一個人低着頭嘰里咕嚕些什麼?那張紙給我們看看。”兩人接過方生的詞搖頭念了一遍。“很好,很好,方生兄瀟洒一如往昔。”有道恭維了兩句。“不通不通,獻醜獻醜!”“我看前半段還能反映實際,後半段,簡直是歌德派詩意,反映文人的無恥!”無忌把剛才的怒氣轉移到主人身上。“老兄知道我是不大看小說的,我連歌德的《少年維特的煩惱》也沒看過,怎會受到他的影響?未免太抬舉我了!”“我說你這書獃子太迂,思想不開朗。所謂歌德派是指專事歌功頌德的那派‘學者’。你看!怎見得護花使節就會到來?即使他來后,怎見得能使‘宇清如澈,人世烏煙瘴氣事,一霎熏銷燼滅’?什麼‘心自在,任翔逸’,還不是為了歌德而填詞?”無忌接着又發揮了一通。“這是我的信心,至少有這樣的願望。至於你說的歌德派詩人實未敢攀援!”方生答辯了幾句。“對我們自己的政府歌德一番亦無不可,怎見得就算無恥?”有道正襟危坐,說得很正經的模樣。“歌德原是該的,專門歌德,樣樣歌德,就有問題了。還有一種‘但丁’詩人,但知盯住領導黨員,隨聲附和,就算立場堅定,其目的就更有問題了。歌德—但丁派學者最為無恥,當然不是指你老田。”無忌說。“老甄此話倒有道理的。對的地方我們應該竭力擁護,錯的地方就該提出意見。一味歌德—但丁固然不可,一味謾罵企圖否定一切亦非所當。”方生說。“話雖如此說,不過我們國內的學者和人民代表卻獨多歌德—但丁派詩人。你看,除掉去年的人民代表會還開始提些意見外,以往照例是以個人體會為歌德的內容,這真是世界議會制的奇迹。我就不信一個政府會絕無缺點與錯誤,竟不需人民的監督而企圖掩蓋一切。但求表面統一,就是現政治的特點。”無忌說。“這就是為什麼現在黨提出揭發人民內部矛盾呀!以前階級對立為主要矛盾,現在人民內部矛盾為主要了。”有道插嘴說。“不錯!但是以前的內部矛盾不由人民來揭發,單靠領導來處理,也未必合理。例如東安市場的避孕套,據統計解放以來曾經過無——有——無——特多等反覆步驟,實際上反映了領導對於人口問題的認識的改變,我看不出客觀條件有什麼改變。儘管馬寅老懂得這些,他也不可能起作用。十分之九以上的人被當作阿斗,十分之一以下的人的腦袋被認為是靈的,而應起主宰的作用。這就是現政治的特點。我夫婦生了六個孩子,個個自小健康,從未住過醫院。我妻被公認為一個善於撫育子女的好母親。子女多,為社會多盡一些責,臉上很光彩。但從目前提倡節育的觀點看來,子女多為社會添了困難,還是國家的罪人呢!”方生說。“這真叫作‘假作真時真亦假,有還無……”無忌誦起《紅樓夢》裏的詩句來了。“我想領導的本意是在激發起群眾的智慧,鼓勵起他們的積極性,使人盡其才,決不是只叫人聽了話埋頭去做。”方生說。“儘管說得好聽,目前只有歌德—但丁派學者是紅的,因為只有他們能捨棄了自己認識到的真理,竭力靠攏組織,說得樣樣都好,才被稱為政治性強。論這些學者的真實內容,則不是奴才便是棺材(官才)。你看!老蔡當年悶聲不響,虔誠地學習孟德爾遺傳學,一當什麼所長,不免在上任以前先批判一番。等到李森科學說不大時髦,於是又發表了《我的認識的三部曲》。近來赫魯曉夫又把李森科稱道了一番,且看他又怎樣說法。”無忌說。“文人多無骨,原不足為奇,主要還是因為我國學者的政治性特彆強。你看,章某原來有他自己的一套治理黃河的意見,等到三門峽計劃一出來,他立刻敏捷地放棄己見,大大歌德一番,並且附和着說,‘聖人出而黃河清’,從此下遊河治。他竟放棄水流必然趨向挾帶一定泥沙的原理,而厚顏地說黃水真會清,下游真會一下就治好,以討好黨和政府。試想,這樣做,對於人民和政府究竟是有利還是有害?他的動機是愛護政府還是愛護他自己的飯碗?這些人也就是我們的黨和政府最喜愛的人才。”方生也激動了。“這方面大家漸漸地都會看清楚的,我們的黨和政府是在不斷地糾正缺點和錯誤中進步的。”有道說。“很好!讓我們先幫助政府糾正修這條馬路中的錯誤ba3。我們把意見提給區人民代表請轉達罷。他們也該睡醒了呢!”無忌說。三人同意,當場起了一稿,提交代表。大意有三點:(1)這次馬路損壞究竟是必然的結果還是偶然的無法預計的災禍?(2)重修花了人民多少冤枉錢?斷絕交通多少天?人民損失估計多少?公共汽車損失多少?(3)誰應負責?應怎樣處理?請求逐條解答,切勿無意或有意遺漏。請把解答在《北京日報》上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