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川期的春天(尾聲)
好了,在座諸位,我保證,這是個真正的結局了。如果這個結局只用一句話來說,就是任遠被裁了,羅如萱也被裁了。是不是有些出乎意料?是不是後悔這故事的就應該在當初情人節那頓晚餐之前告一段落?再問一遍當初就一直縈繞在筆者心頭的問題:還有什麼比兩個人一道吃情人節晚餐和交換禮物更好更喜慶更俗氣的結局呢?回到殘酷的現實來吧,還有什麼比兩個人同時被裁員和感情無着更壓抑更傷感更無聊的結局呢?如果更殘酷的現實是,龐彼得也被裁了,李傑瑞也沒了工作,我想這不會讓諸位心情更輕鬆愉快吧。當然不是沒有好消息。大嘴凱文被裁員后,不知怎麼和私人偵探阮迪聯繫上。兩人原來都藏了許多email的紀錄和一些程序的硬拷貝,兩人拼拼湊湊,將加里越職幫愛麗絲寫程序的證據鑄成了個鐵證如山,寄了一份給副總裁格雷,後來又寄了一份給老拉姆茲,於是加里和愛麗絲雙雙出局,工作履歷上被VantageSoft人事部添上了光彩的一筆,兩人至今仍未尋到工作。其實,在這個冰川期的春天裏,許多人的生活就是這樣,一夜之間就會有意想不到的改變,同時,又有許多人,正咬牙切齒地試圖改變自己的生活,是啊,冰川期已經足夠讓人壓抑了,再改變,又能差到哪裏去呢?任遠的工作與其說是被裁,不如說是辭職。他瘋了嗎?當然,他從來就不是特別正常,也和“老婆”的心理醫生打過電話,但還沒有到精神錯亂的地步。那天小會上,老拉姆茲雖然暗示──簡直就是明示──不會裁了任遠,但任遠已暗暗下了決心,離開這個公司。一來他知道,老拉姆茲一直懷疑他和羅如萱在談朋友,所以當初才會幫了羅如萱揭拉姆茲程序上的短,如果他堅持守在公司,羅如萱遲早還是會被裁掉;二來他受了羅如萱和菲爾的啟示,覺得自己畫夠了狗骨頭,撿夠了狗骨頭,是該自己去造骨頭了。正好高強建和另外兩個矽谷的下崗中年漢子到中關村註冊了一家公司,準備搞個高科技項目:在託兒所和幼兒園裏安裝攝像系統,上班的父母能通過互聯網遠程觀察到小皇帝們是否安全。美國已經有成型的設備和軟件,但奇貴無比。這幾個矽谷棄兒就準備折騰出個價廉物美的產品。任遠拿出存款,湊了資金,打算和他們回國干一陣試試。幾個人說好,只拿五千人民幣的月薪,一道租房子住。中關村裏的“海歸”已多得能聞出鹹味兒和腥氣來,要想大富大貴,絕非易事,幾個人約法三章,定是要卧薪嘗膽。至於前文書說過的那位老杜,因為高強建沒能將他救下火線,險些“犧牲”在卡拉OK廳里,回了矽谷后,好長時間陽物不舉,一番王霸雄圖都付之流水,他也逐漸沒了消息。任遠和老拉姆茲深談了幾個鐘頭,並不明言辭職──他還想領公司的一筆救濟款,哪怕用來做資金也好不是?但將EnterprisePro的新構想粗粗告訴了拉姆茲,但細細地告訴了菲爾,逼了拉姆茲將菲爾聘回。最後,他希望拉姆茲能讓蘇姍繼續工作,她畢竟還有身份的問題,一旦這裏丟了工作,只怕就得回台灣。拉姆茲也是過來人,當年也為移民落下過一身傷痕,便一一答應了。“這拉姆茲真不是個東西,說他是‘恐怖分子’一點也不錯。”任遠聽說羅如萱最終還是被裁了,簡直就想鑽到電腦里,再從印度那邊的電腦里鑽出來,將拉姆茲暴打一頓。他怎麼能說話不算數呢?李傑瑞說:“拉姆茲並不是說話不算數,他根本沒想裁蘇姍。”任遠因為怎麼也找不到羅如萱,只好去找李傑瑞,希望他想想辦法,或者知道什麼內幕。李傑瑞又說:“我也沒有什麼辦法,我也被裁了。”任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別胡鬧了,誰不知道你們技術支持組是不裁人的。”李傑瑞說:“是我自願的,就像蘇姍,也是她自願的。”原來,據李傑瑞所知,羅如萱找到小拉姆茲,自願被裁,但希望小拉姆茲能保全單身父親戴維的工作,因為如果戴維一旦丟了工作,三個孩子的吃飯都要成問題呢。或者不要裁龐彼得,他家裏也要添小寶寶了。小拉姆茲到VantageSoft不久,尚未被同化成一個混賬東西,就努力在老拉姆茲面前遊說。戴維果然就是在馬克遞上來的裁員名單上,老拉姆茲對羅如萱刮目相看,可惜見不到她,便成全了她,將戴維從名單上救了下來。任遠心頭一動:“這個小姑娘,真是……”心裏翻江倒海起來,好久也沒平靜下來。她怎麼就這麼走了?終於,他又問李傑瑞的被裁是怎麼回事。李傑瑞緊咬着嘴唇,半晌才說:“我已經去紅十字會北加州分部面試過,你知道,他們也需要個MBA做管理的,要多些會管理的才好,才不會出現上次血庫醜聞,鬧得世人對慈善機構都失去了信心。”任遠說:“據說在這種慈善機構里工作會比較清貧?”李傑瑞道:“有些話,一直找不到人說,只好讓你聽了,我想去個慈善性質的工作,是因為我想做點善事了。”任遠初時沒聽明白,仔細想了想,又吃了一驚,輕聲問他:“關於菲爾的那些謠傳都是真的?我只當是張文光自己有怨氣,把你拉上一道埋怨呢。”李傑瑞點點頭,隔了很久才說:“你知道那個愛麗絲的。搶會計軟件的時候,她掌握的那些資料許多是我告訴她的,部分是加里告訴她的,我沒想到菲爾很快就被裁了,當我得知,心裏難過了很久,覺得自己害了人,他上了年紀,又有慢性病,我能堅持到現在,臉皮已經是很厚了。”任遠也不由難過起來,拍拍傑瑞的肩膀,不知該說什麼。李傑瑞沉默了片刻,穩住了心緒,忽然又想起一事:“有件事我也許不該說,但如果我不說,只怕你一輩子也不會知道。”“那就一定要說,否則我一輩子也不會知道。”“你有沒有覺得EnterprisePro新版的項目來得很突然?時機來得很微妙?”任遠怎會不覺得蹊蹺,忙使勁地點頭。李傑瑞又道:“我也是從我爸爸的朋友那裏聽說的……你知道的,他們有這麼一個圈子的,那家需要更新商務軟件系統的公司有一個大股東,姓孫,你腦子裏響起點鈴聲了嗎?”“孫?”任遠臉色大變:“你是說蘇姍!你是說羅如萱!”李傑瑞笑道:“我什麼都沒說,是你自己猜出來的。我有找蘇姍問過,她很聰明,見瞞不住了,就默認了。她說你因為要和前妻和好,壓力很大,她想幫你,又沒有能力,找到她的那個‘孫叔叔’,也是很無奈的一件事。”他見任遠張大了嘴,臉色有些蒼白,又道:“我要是你……我真的很嫉妒你,她對你這麼好……你的前妻我見過,漂亮是很漂亮,真的就這麼好么?我的意思是,好過蘇姍么?”這個問題不是存心讓任遠為難嗎?他們說話的時候,羅如萱已經上了飛往高雄的班機,所以現實中沒有出現任遠沖入機場將她攔下這麼浪漫又俗氣的電影小說式結局。她不辭而別,自然有放不下的心思,都在一封給任遠的信里,那信雖不是情書,但畢竟還是**,筆者無緣能拜讀,更不能瞎編了糊弄諸位。何晴聽說任遠要回國上班(創業這詞兒太大,任遠從不屑一用,筆者也尊重他的選擇用詞),失望感傷至極,就想立刻跟了他回去,但覺得自己的錢還沒有攢夠,就含淚送走了任遠,臨別時說道:“你就放手做吧,即便不順利,你還可以幫我一道開個小泰國飯館,我們的飯館裏不用開燈,只點蠟燭,省電,又有情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