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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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訊室內,衛祥怒氣洶洶地抓着時駿的衣領,低吼:“你再說一遍!”

面對威脅,時駿還是弔兒郎當的樣子,說:“說多少遍都可以,你想打我也行。但現在,你必須老老實實坐下,聽我把話說完。”

不等衛祥再開口,推門而入的霍鋼厲聲道:“幹什麼?這是警察局!”言罷,讓老王帶着衛祥去另外一個房間。

這裏好像是監審的地方,一塊玻璃窗隔壁是另外的房間。衛祥詫異地看着對面,霍鋼告訴他:“這是單面鏡子,對面看不到我們。坐下說吧。”

“說什麼?”衛祥面色不善地問。

誰來說?霍鋼看着時駿,對方點點頭,打頭陣。他坐在衛祥的對面,問道:“你喜歡吃西餐?”

“問這個幹什麼?”衛祥不解。

“回答我。”

“是,我喜歡。”

“譚妍在沒得病之前經常給你做嗎?”

衛祥的回答很明確,譚妍的廚藝好,尤其做西餐,衛祥百吃不厭。時駿跟着又問:“她得病後給你做過嗎?”

這一次,衛祥糾結不語,在霍鋼幾番催促下方才說:“做過一次。她出院半個月,病情一直不穩定。有一天,忽然給我做了很多東西都是我最喜歡的。我還以為她好轉了,沒想到吃了一半的時候她把刀拿出來了。說一起死吧,去陪孩子。當時我沒能及時攔住她,她先割了自己的手腕,又來割我的。我廢了很大的力氣才制服她。”

“這件事都有誰知道?”

“我媽和以前的保姆,她的主治醫也知道。”

時駿笑了:“你為什麼隱瞞范羽藝也知道這件事的真相?事到如今,還有意義嗎?”

“跟她沒關係。”

“是她跟你沒關係,還是這件事跟她沒關係?”

被連連緊逼,衛祥的面色蒼白了起來。他的眼睛下意識地飄向另外那個房間,房間裏范羽藝陪着吳美華說話,旁邊還有兩個女警。他趕忙收回目光,閉口不談及與范羽藝有關的任何話題,時駿反而不再逼迫他,說:“好吧,暫時不說這個了。衛祥,你知道譚妍在落水前中毒吧?”

衛祥點點頭。

“毒藥是斷腸草,你談生意的那個地方很容易就能到手。”

“我沒有!”衛祥反駁,“我沒有給她下毒。也根本不認識斷腸草是什麼樣子。”

這時候。霍鋼從口袋裏拿出兩個透明的小袋子放在衛祥的面前,說:“上面貼着地址,你應該能看明白哪一個是來自外地,哪一個是本地。”

在衛祥的眼中有着不解和迷惑,這讓人覺得他根本分辨不出兩者之間的區別。他抬頭看着時駿:“然後呢?你想說什麼?我根本不認識這兩種植物。”

一聲輕笑后,時駿掏出煙點燃:“你在17號半夜回家的時候,譚妍在幹什麼?”

又是跳躍性的問題,衛祥顯然不大適應,想了想才說:“坐在游泳池邊上懷裏抱着孩子的幾個玩具和一套衣服唱搖籃曲。”

“沒在畫畫嗎?”

“沒有。畫架在她旁邊,但是她沒有畫畫。”

“畫架上的畫是成品嗎?”

“不知道。”衛祥開始焦躁起來,“我沒看。我不想看到她的幻想,那是不可能的,孩子沒了,她不能再懷孕,我以後不會有孩子!我不想哪怕是看一眼那個來自她幻想中的孩子。”

“別激動。”時駿笑着。隨後讓老王取來從案發現場帶回來的那副畫。時駿把畫放在了衛祥的面前,問他都能看到什麼。

衛祥的回答跟大家看到的一樣。日出、夫妻以及一個沒有畫出臉的孩子。

“范羽藝喜歡孩子嗎?”

“我們沒有關係!”

面對衛祥的大叫,時駿只是聳聳肩:“我沒說你們有關係。事實上,你們只是很單純的好友而已。那麼,她為什麼要來自首?不,也許該說她的行為不能確定為‘自首’不管怎麼想,僅僅憑着一段婚外情還不足以支撐一個女人殺了另外一個人,並主動投案。”

終於被時駿沒有規律的言論惹得急了,衛祥咬着牙吼他:“你到底想說什麼!?”

“觀念。”時駿沒頭沒腦地說了,繼而補充,“范羽藝本身的道德觀和價值觀。她因為被流言中傷而做了惡作劇,事後有些後悔。這也是她為什麼拔掉電話線不願意跟你通話的原因。想像一下,我們出於某種原因而做了沒有惡意的事情,事後發現這件事導致了很嚴重的後果,正確的道德觀念和價值觀念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這樣的人會告訴自己‘不要逃避。我害死了一個人,我這一生都要背負罪惡感;法網恢恢疏而不漏,逃避不是辦法;我不是有意害人,主動交代真相還可以寬大處理。’等等這樣積極的想法。而現實中,也有很多這樣的人來投案自首,這並不奇怪。而我們的范羽藝正是擁有正確道德觀念和價值觀念的人。”

這麼說,范羽藝不是兇手?衛祥眼中的疑問毫不掩飾地投向時駿。而時駿似乎還沒說完,他轉回身指了指隔壁房間的范羽藝:“你和她是同學,平時交往的時候也會有些感情基礎。所以,你們私下裏也會聯繫,說說家常,聊聊以前。以范羽藝來說,你失去了孩子,她一定要安慰你,而你也可以發些牢騷。你們的關係僅此而已。”

說道這裏衛祥的臉色終於好看了些,但沒有機會向時駿確認范羽藝並非兇手。因為時駿馬上提出另外一個可能性。

范羽藝與衛祥之間沒有所謂的“感情”那麼,如果她是兇手,她與譚妍之間就存在着不為人知的舊恨。這種舊恨不會來自於謠言,因為這一點理由實在過於牽強。姑且不論兩個女人之間到底有什麼過往,單說譚妍的死亡時間。

17號凌晨04:30——05:30因中毒跌落水中無法自救而溺水死亡。法醫給出結論,誤食毒藥后發作時間是兩分到五分之間,那麼,譚妍吃下有毒雞蛋羹的時間就是死亡時間之內。而經過解剖化驗后,確定了死亡時間內吃下的雞蛋羹量無法與所剩下的量相互吻合,這就表明,在此之前,譚妍已經吃過一次沒有毒藥的雞蛋羹。

吳美華在17號下午一點左右做好了一大碗的雞蛋羹,然後放進冰箱。一般家庭的晚飯時間在六點到七點之間。假設,譚妍的晚飯時間正常,那麼,她在晚七點左右吃過雞蛋羹卻沒事,這就說明雞蛋羹沒有毒。而范羽藝是在當晚19:00見到了譚妍,她還好好的活着,這一點說明,下毒時間肯定是19:00——03:30之間,也就是說,范羽藝有機會下毒。

眾人剛剛安下的心又被時駿懸了起來,老王正想說范羽藝還是有嫌疑的,時駿卻把話鋒一轉,又說:“我要提醒大家一點。先來想想當時的情況,范羽藝在下午19:00左右見到譚妍,她們在二樓書房裏發生了爭執,譚妍推着她下到了一樓,拿起空氣清新劑噴打范羽藝。在短短十幾秒的爭執中譚妍誤噴到自己的眼睛,去衛生間清洗。而這時候范羽藝若要下毒,就必須走過衛生間門口,才能進得去廚房,打開冰箱從裏面取出雞蛋羹,譚妍會讓她在家裏自由走動嗎?而且,衛祥讓她找文件是臨時發生的事,如果她是兇手不可能提前準備藥物。而從她離開SPA會所到衛祥家的時間非常緊湊,找不出她返回自家拿毒藥的空擋。所以,范羽藝沒有投毒時間。”

乖乖,這小子到底要說什麼?老王暈頭暈腦地追問:“可以排除范羽藝了?”

時駿聳聳肩,沒有正面回答。轉而說:“我說的這麼複雜是要大家明白下毒時間。事實上,不管是誰都不可能在19:00——03:30之間下毒。”

“這不可能嗎?”老王反問,“但是除了這個時間以外,沒有機會下毒。”

“誰說的?”時駿不滿地白了老王一眼,“兇手就做到了。你們都別瞪我,容我慢慢說清楚。”

言罷,他又把油畫拿了起來,問眾人:“看到什麼了?”

老王惱火:“這都問過幾次了?”

“問過幾次你們也沒看明白。好吧,最初我也沒看明白,直到我在譚妍的畫室看到一張她的自畫像。”說著,他把畫立起來,指着中間背景一扇小窗,“看到沒有,譚妍畫出了窗里的燈光,雖然很小,但一樣能看清楚。”

“那又怎麼樣?“這一次,衛祥提問。

“譚妍在死亡之前就畫好了這幅畫。而現在是初春的四月,我查過17號的日出時間,是05:46分。我倒要問問各位,譚妍如何在太陽沒有升起之前畫日出?”

眾人中,老王和衛祥面面相覷,一旁老神在在的霍鋼總結:“這不是日出,而是日落。”

啪地一聲,時駿打了響指:“不錯,譚妍的這幅畫是16號日落時畫完的。衛祥,你曾經跟范羽藝說過,譚妍病後有個習慣,先吃東西,然後吃安眠藥,接着就去池邊畫畫。”

衛祥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看着時駿而已。時駿接著說:“所以我可以肯定。范羽藝見到譚妍之前,譚妍已經在畫,也吃過了一次兩種膠囊。而范羽藝在19:00左右調換了安眠藥和維生素的膠囊,她離開后譚妍並沒有再吃安眠藥和維生素,而是畫完了畫回到卧室睡覺。不知道睡到幾點,大概是半夜時間吧,她醒了又無法再次入睡,所以她只是吃了過量的安眠藥,根本沒動過維生素藥瓶。但是她的習慣還在,吃過安眠藥后還想吃點東西,所以她加熱了雞蛋羹,拿到游泳池邊上。而還沒等吃到嘴裏,衛祥回來了。他們發生了爭吵,衛祥離開之後,譚妍撈了孩子的東西上來。除了她根深蒂固的習慣之外,精神不穩定的人是沒有邏輯行為可循的。而且譚妍有強迫症的情況,吃食物之後再吃藥的習慣已經是強迫症的表現。所以,她想儘快睡覺,忘記一切。所以,在衛祥離開之後,坐在池邊吃下了雞蛋羹。”

一連串的分析讓出去霍鋼意外的人全都傻了眼,老王急着知道下文,卻被霍鋼一把抓住:“聽他說。”

接着,時駿才說到含有毒藥的食物。

為什麼譚妍在第一次吃雞蛋羹的時候沒有中毒,第二次吃的時候卻中毒?下毒時間究竟是19:00之後,還是之前?

提到這裏,時駿終於長長地吐了口氣:“兇手是吳美華。”

看到了隔壁房間裏母親淚眼婆娑的樣子,衛祥大吼着:“不是她!”

“不要自欺欺人了。”時駿說道,“吳美華自己告訴我,在17號早上四點五十分去看譚妍的時候她還在畫畫,但是,這畫明明是16號晚上畫成的,吳美華看到的是什麼?事實上,吳美華看到的是譚妍在水中的屍體!她為了不讓警方注意到你,隨口扯謊說看到譚妍在畫畫,以證明那時候譚妍還活着,你沒有作案時間。而就是這一點恰恰證明了她就是兇手。”

“證據呢?你不能這樣誣陷我媽。”

“證據有。不過還有些事沒有說明。”時駿拿出青花瓷碗的碗蓋,“這個碗蓋在櫥櫃最裏面放着。明明是一套為什麼單單把蓋子收藏起來?是譚妍用微波爐熱過雞蛋羹之後清洗了收好的?不可能吧,吳美華說譚妍已經不作任何家務,所以,我非常想知道碗蓋被藏起來的原因,也許有了可以替代碗蓋的東西,所以不用它了?”

說著說著,時駿忽然又變了話題。他問老王:“你用過微波爐嗎?”

老王心說:這不是廢話么,誰沒用過?

“好吧,你用過。”時駿笑道,“沒有蓋子的情況下,食物會怎樣?”

“有的食物表面會發硬,微波爐里也都是菜味。”

“我們通常會怎麼做呢?”

“保鮮膜唄。”老王說,“蒙上一層就行,這誰不知道。”

非常滿意老王的回答,時駿轉回身看着衛祥:“法醫說斷腸草毒量不多,及時搶救的話沒有危險。為什麼斷腸草的毒量這麼少呢?我想到,因為下毒的方式有限。剛才你也聽到老王的話了,自己想想怎麼樣?還是說,我幫你想?”

時駿就不是厚道的人,這一點可以肯定。他沒打算真的讓衛祥自己想像。接着告訴他真相。

吳美華提早把斷腸草熬成汁,浸泡保鮮膜,然後把保鮮膜拿到衛祥家裏。做了雞蛋羹,藏起青花瓷碗蓋,並使用無毒的保鮮膜蒙住雞蛋羹。將浸泡過毒藥的保鮮膜放在微波爐上面。

第一次吃雞蛋羹的時候,譚妍加熱了,那一次沒有毒藥。但是第二次吃的時候,雞蛋羹上沒有保鮮膜也沒有碗蓋,譚妍看到距離手邊最近的保鮮膜自然會使用它。這一次,保鮮膜上帶有斷腸草的毒汁。

大家使用微波爐的時候都看到過這樣的情況,加熱后保鮮膜裏面會有水珠,這是熱量蒸發導致。也是因為這個,雞蛋羹在加熱的時候,微波爐蒸發了保鮮膜上的毒汁,落進雞蛋羹上面。但是因為煮過一次,也因為保鮮膜不大,浸泡不了多少毒汁,蒸發后流進雞蛋羹的毒量也就很少。但是,譚妍還是因為吃下少量毒藥而跌落水中,自救不能而導致死亡。

發了狠似地搓着自己的臉,衛祥始終不能接受現實,他追着問:“證據呢?你們的證據呢?“

霍鋼走到跟前,把放入證物袋的保鮮膜筒放下:“我們都忽略了它,今天下午才驗出結果。上面有你母親的指紋和毒藥。而且,我們在你母親家中找到了煮斷腸草的鍋。時駿也查明,在前幾天,你母親去購買金銀花的時候老闆拿錯了,給了斷腸草。那位老闆也願意出庭作證。”

衛祥無言以對,眼睜睜地看着隔壁房間的兩個女警接到聯絡,請范羽藝離開了。另外一名女警走到母親面前……

“老王,帶風先生出去。”

老王推着已經呆傻的衛祥離開,隔壁房間的吳美華瘋了一般地抓撓着女警。霍鋼打開了擴音器,吳美華尖利的哭喊聲傳來。

她喊叫着,譚妍殺了她的孫子,還要殺她兒子,為什麼她不能殺了譚妍?老天爺瞎了眼,讓警察來抓她,她沒罪,她是為孫子報仇,是保護兒子。

一次意外流產導致了一個家庭的毀滅,其中的緣由以無法說盡。時駿不願再看瘋癲的吳美華,打開門走出去,追上了衛祥。

時駿把從冰箱裏找到的那個便條給了衛祥:“你應該知道她的動機。雖然譚妍得了病,但她心裏還有你的存在。她寫下這些食材,就是想等你回來之後做點你喜歡的東西。我想,你的母親是怕了,害怕她再像上一次那樣給你做的是最後的晚餐。所以……”

衛祥緊緊握着手中的便簽,低着頭泣不成聲。

此案終於在48小時內結案。霍鋼一掃之前的疲憊告訴熬夜奮戰的下屬們:“結了案我請客。“言罷,悄悄告訴時駿,“譚秋掏錢。”

時駿笑的狡詐,且贊同了陰險眼鏡男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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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者時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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