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這一夜做了很多夢。昏暗的房間、沒有窗戶只有一扇緊閉的房門。角落裏有人氣喘吁吁,還有手槍上膛的聲音。咔噠,格外清晰。
手上的血怎麼洗都洗不幹凈,在地面上狠狠摩擦手掌,血染紅了膝前的一塊地面,映襯着一雙死不瞑目的雙眼。
時駿在驚愕中醒來,一身大汗,心跳過速。
多久沒做這樣的夢了?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所以才……
懊惱的心情讓明媚的早晨變得隱瞞壓抑,時駿氣惱地掀開被子進了浴室。沖了個冷水澡,才算好了些。
走出房間的時候,特意看了眼腕錶,是早上的六點十五分。
餐廳里已經有了幾個人。譚嫣、齊方和顧強。他們見到時駿點頭示意,時駿說了幾句客套話,買了兩個三明治和一杯咖啡,直接離開了餐廳。
他想看看清晨時分的凌波湖。
而事實上,時駿還是錯過了凌波湖最美的時刻。站在湖邊,湖水已經恢復到原來的碧綠,陣陣晨風吹起,盪開片片漣漪,美是美得很,唯獨少了想要的東西。
雙手搭在了鐵藝護欄上,冰冷的觸覺讓他忽然想起了趙思雨的素描。為什麼那個天才沒有把護欄畫在素描里?是不是覺得這東西不屬於大自然,破壞了原生態的美感?
放棄了老師佈下的作業主題“日出”反而是選擇了畫暴風雨中的凌波湖……
時駿閉上眼睛,在腦子裏幻想着那一晚的情景。驚雷閃電,在天地間肆意妄為,被狂風驚擾的湖水掀起了層層波浪。平日裏溫順的湖水被風捲起沖打着湖岸,毀去了幼嫩的花草隨而又退了回去,周而復始,直到驟雨初歇。
時駿深深地呼吸着,似乎明白了那個不善言辭又不懂得與他人交流的趙思雨所追尋的只是屬於她的自由。
這是不是就像蘇星說的那樣“天才與怪物只是一線之隔。”
時駿的思索被旅館裏的一聲召喚打斷,那是譚嫣站在門口大聲的疾呼。
“齊老師中毒了,快救救他!”
扔下手裏的東西飛快地跑了過去,直奔餐廳。穿過大門的時候,沒時間詳細詢問譚嫣,只聽得她急着撥打急救電話,描述齊方的情況。
跑進餐廳,就見一群人圍着齊方。時駿推開幾個人,觀察齊方的情況。面色慘白,呼吸微弱,看上去不大像中毒。時駿不敢耽誤時間,立刻進行急救。並大聲對周圍的人喊:“這裏的東西都不要動。兩人一組相互監督。齊方的電話呢?”
一旁的席艷玲忙道:“譚嫣拿出去打120了。”
這時候,譚嫣慌慌張張地跑了回來,將齊方的電話交給時駿。
齊方所中的毒素雖然可怕,但好在計量不多。經過時駿的急救后勉強留住了一條命。也幸虧是譚嫣及時打電話叫來救護車,隨行醫生告訴時駿:“生命危險是不會有,但可能會昏迷一段時間。”
及時趕到的警察也開始勘察現場,很快他們在齊方自帶的水杯里發現了毒素。時駿走到一名警察的身邊,問道:“這種毒計量大的話會死人嗎?”
“當然。”警察笑笑,“這人算是撿了一條命,下毒的人明顯是個生手,計量不夠。不過,齊方會昏迷幾天,有些後遺症。”
聞言,時駿道:“回頭你記得給我一份計量單,我得琢磨琢磨。”
警察風風火火地來,低調地走,這一趟卻是在眾人心中壓了一塊大石。任誰都會猜測着是齊方身邊的人給他下了毒。
當時,齊方身邊有譚嫣、顧強這兩個學生,排除他們之外,還剩下一個大廚,兩個服務生。時駿分別找他們問過情況,幾個人眾口一詞。
“本來還好好的,不知道怎麼就突然昏倒了。”
時駿不大想安慰眼前戰戰兢兢的譚嫣心理狀態,主要的問題都是針對那個水杯。
“水杯是齊方自己的?”時駿問道。
“是,齊老師習慣喝自己帶來的茶,每天杯子不離手的。”
印象中,齊方手裏的確總拿着茶杯。時駿遂問:“今早你看見他沖茶了嗎?”
譚嫣沉默着搖搖頭。
再問下去也就沒什麼收穫了,他對留守的警察點點頭,示意他們可以帶走譚嫣和顧強去協助調查。
上午九點整。霍鋼打來電話告訴他。跟齊方同一房間的顧強提供了一條線索。在今天凌晨03:00,顧強去衛生間,回屋的時候聽見齊方的響了,他還看了一眼,是蘇星發來的短訊。內容很短,所以都在屏幕上顯示出來。
「我在後院能過來談些事情嗎?」
顧強認為,蘇星一定有重要的事才會這麼晚了找齊方,所以叫醒了齊方。
“那齊方是去了還是沒去?“電話里時駿問道。
“沒去。顧強說齊方回撥蘇星電話,對方關機。他就沒再理這件事,繼續睡覺。直到今天早上五點半起床。從六點半到他離開房間去餐廳沒接觸過顧強以外的人。那杯茶是齊方字走廊里自己房間沖的,單就嫌疑來說,目前為止警方的調查重點是顧強和蘇星。”
時駿似乎沒把這個問題放在心上,追問關於短訊的事:“你在齊方的電話里找到凌晨三點左右有跟蘇星通話的記錄嗎?”
霍鋼搖搖頭,說:“沒有。”
時駿琢磨一番,說:“先這樣吧。”
電話那邊的霍鋼應下來,正要說聲再聯絡,忽然想起關於那次大賽的事,還沒來得及補充,就聽時駿“嘶”了一聲,他忙問:“怎麼了?”
“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劃破了,這才知道疼。”時駿夾着電話走到水池前沖洗手上的傷口還有旁邊一些褐色的銹跡。邊洗着邊聽霍鋼說:“我問過大賽評委會了,關於種子選手的問題趙思雨的確是有望衛冕,但席艷玲和蘇星也都是僅次於她的奪冠熱門。”
聽罷,時駿很不厚道地哼笑着:“能出國深造的就一個。所以,銀牌和銅牌都沒意義。”說著話的功夫,他已經走到走廊的窗前,無意間看到了站在涼亭里發獃的席艷玲。
“在想什麼?”時駿走過去跟她搭訕。
席艷玲一反前兩次很熱情的狀態,對時駿漠不理睬。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遠處,也不知道看的是山,還是那耀眼的太陽。她聽見時駿慢慢走到身後,一股無法忽略的氣勢幾乎讓她的脖子開始僵硬起來。她忙回身後退一步,這樣的反應引來時駿的輕笑。
“你怕我?”
“胡說!”她否認着。
無所謂地聳聳肩,時駿並不在意她怎麼看待自己。隨後拿出煙盒,取出一隻點燃吸上一口,身子隨隨便便地靠在涼亭的柱子上,眼睛半眯起來,被灰白色的煙霧遮擋住大半,分辨不出他目光中的含義。
席艷玲瞥了幾眼,嘀咕着:“你抽香煙的時候很帥。”
“我什麼時候都很帥。”時駿敷衍地回應一句。繼而問她,“你每天早上都起的很早嗎?”
“不一定。晚上睡得晚就起的晚。這兩天一直睡不好,躺下就能想起Retina。”
“哦?”時駿的臉上閃過一絲玩味的笑,“這算什麼?心裏有鬼?”
“你才有鬼!她是我同學,相處了三年多的同學!儘管我不喜歡她,但有人死在你身邊,就算是陌生人吧,你也會覺得難過。這是常理好不好?”
之前還一副很興奮的樣子,這會兒知道常理了?
對於席艷玲的改變,時駿不置可否。他轉開話題天南地北的胡扯了一通,席艷玲一直沒搭腔,謹慎的樣子好像是隨時觀察時駿,也好像是極力壓制着什麼。最後,她明顯不耐煩了:“你到底問不問?”
“問什麼?”
“那杯茶!拿杯我給齊老師泡的茶!他是喝過茶水才中毒的吧?我不是嫌疑人嗎?你不是要審訊我嗎?”
聞言,時駿一愣:“我聽說那杯茶是齊方自己泡的。”
“是我啦!”席艷玲懊惱地咬着嘴唇,“今天早上我出去收昨晚洗的衣服,剛出門就遇到找老闆換純凈水的齊老師。是我主動要求幫他沖水的。我自己帶了保溫水壺,一直都存着熱水。”
哦,小丫頭是回自己房間沖茶了。那麼,時駿便問:“在你幫他沖茶的時候,齊方在幹什麼?”
譚嫣抿着嘴唇,想了一會才說:“我走的時候他還在走廊窗口站着,我回來他還是站在那裏,沒動過。”說完,她瞪起了眼睛,“我最有嫌疑不是嗎?沒人知道是我給齊老師沖的茶,但是你們只要檢查一下杯子上的指紋馬上就會懷疑我!”
面前的女孩很激動,時駿漫不經心地開口:“我什麼時候提過那杯茶與你有關?”
“你這是在套我的話?告訴你,我們每個人都知道那種毒草,再來之前大家都看過那座山上的動植物資料,這是必做的功課。不是只有我……“
“別激動。”時駿打斷了她,“主動說明情況是對的,況且我也沒說那毒就是你下的。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所以呢,你該幹什麼就去幹什麼。”
算不上安慰的話在席艷玲聽來是充滿了真誠的。儘管她不了解時駿,還有點怕他,不知為何,她願意將這番話看作為安慰,並受用了。
時駿哪有心情顧及這丫頭?言罷,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