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沒想到第一回就是這樣的大場面。
「唉,以後想睡到自然醒恐怕都不行了。」舒然揉揉額頭,嘆息一聲。
林嬤嬤剛進來就聽到她的抱怨,不由得勸道:「您也該收收性子了,您看,這般年紀的小姐有哪個不是拘在家裏學女紅學管家的?」
蘭屏見舒然有些疲倦,就凈了手上前替她捏肩,說道:「嬤嬤說岔了,咱們小姐哪用學這些,女紅不用說,單這管家,侯府一直都是小姐打理的。」
自父親死後,舒然五歲就開始掌家,侯府里的人不算多,但雜七雜八的事卻不少,她除了剛開始有些生疏,漸漸地就掌握了門道,如今下人們與管事們沒一個敢欺瞞她的。
「也是。」打理這麽大的侯府,可比別家小姐累多了。林嬤嬤說道:「蘭簾不是燉湯去了嗎?待會兒小姐喝了湯就趕快休息,別熬壞了。」
舒然閉着眼睛不說話,嘴角卻舒緩地勾起。
她很幸運,身邊都是關愛她的人,雖然這其中不乏她的努力,但結果是令人安慰的。
就是不知遠在塞北的那人值不值得她努力,甚至她的全心全意。
正月十五傍晚,舒然就和大伯母、二伯母與三位堂兄和弟弟舒雲信一起到了拘芳別苑。
他們全家都收到了明恩長公主和靖海侯世子的邀請,除了老夫人和孫氏抱病未到,其他都來了。
二堂兄舒群是永寧侯庶子,之前在書院念書,昨日才剛剛回來。
雖說是庶子,可是永寧侯唯二的兒子。
「阿然,待會兒我們定是不在一起的,你要小心些。」小張氏叮嚀。
「沒錯,要是誰為難你,也別忍着,橫豎有我們替你撐腰。」李氏也說道,她和舒雲智真是母子,說話都是一樣的口氣。
舒然倒是沒怎麽緊張,小姐們在一起頂多是些口頭上的功夫罷了,又不是舞刀弄槍的。
「我自己會小心。」她說著,朝幾個堂兄笑了笑,「哥哥們待會兒可別見了美人就忘了照顧弟弟。」
「你這個促狹鬼。」舒雲禮看向規規矩矩跟在自己身後的舒雲信,說道:「放心吧。」
他們一進門就被僕人們引去了各自的地方,小張氏與李氏去明恩長公主那兒,幾個公子去靖海侯世子那兒,舒然則帶着蘭屏和蘭簾去了樂安郡主的觀瀾水榭。
拘芳別苑既然是交際地方,風景自是不錯。亭台樓閣,瓊樓玉宇,古木參差,湖光山色。
「郡主,舒小姐到了。」丫鬟將舒然引到水榭門口,朝裏面稟道。
話音剛落,就見一個身着亮紅齊胸襦裙的身影走了過來,「舒妹妹來了。」
樂安郡主今年及笄,臉兒有些圓潤,肌膚白細如瓷,眉目彎彎,倒是有些俏皮模樣。
此時,她拉着舒然的手嗔道:「前回與妹妹見面,妹妹還說得空就來陪我聊天,結果害我白歡喜了,該罰該罰。」
「舒然見過郡主。」她與郡主雖是有幾分交情,禮卻不能廢,「不是舒然有意食言,本想來找姊姊玩,可正好收到帖子,恰好就湊一起了。」
樂安拉着她往裏走,聞言無奈一笑,「好好好,就你有理,我說不過你。」
舒然也是一笑。樂安是宗室里少有的爽朗性子,這也是舒然對旁人總是一貫疏遠,卻與她交好的原因之一。如今自己成了准宗室命婦,必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但在樂安這兒,倒是可以輕鬆一些。
舒然來得算早的了,到了裏面卻見居然坐了不少,且大多不認識。
這些年來,她不敢說京中權貴全認識,但排得上名號的還是了解幾分,當下不動聲色。
「不知這位姊姊是?」舒然剛坐下,就有一名穿鵝黃衣裳的小姐上前向樂安詢問,眼睛卻瞟向舒然。
這是一個很不禮貌的動作,舒然看向樂安,目露詢問。
樂安沒有理那人,慢悠悠地替舒然倒了杯茶,才轉向大家說道:「幾位可能不認識,這是舒家姊姊,以後就是我三表嫂了。」按輩分,的確是三表嫂。「雖說你以後是我表嫂,可這會兒我還是要叫你妹妹,不許占我便宜。」樂安言語親昵。
「誰敢占你便宜?我的郡主姊姊。」舒然的目光掃向前面眾人笑道:「怎麽不介紹一下,不然待會兒說話都喊不出名字,多不自在?」
兩人一唱一和,還是沒理剛剛那名小姐。看樂安的樣子就知道不用多在意她,而她雖然滿臉羞憤,卻被一位粉衣小姐拉了下去,不知和她說了什麽,之後倒是安分地坐在位子上。
「無怪你不認識這幾位小姐,她們的父親都是今年留京任職的官員,初到京城,還不曾走動過。」樂安說完,一一介紹了一遍。
舒然與她們點頭見禮,心裏卻想,原來是京城的新血啊,想來各世家都有意結交,難怪能來這樣的場合。看來,京中勢力又有一番變動了。
「阿月和阿盈怎麽還沒來?」這是她交好的兩位閨中密友,十分聊得來。
「別急,她們兩個家人多,收拾得慢些。」樂安這樣一說,卻又覺得好似在暗示舒然的家人少,怕她傷心,剛要再說什麽,就聽到門口傳來一道「咚咚咚」的腳步聲,隨即一道身影如風一般地跑進來,嚇了滿屋人一跳。
「阿月,你的規矩又白學了。」舒然倒是鎮定,蔣月從小就是這個樣子。「就不擔心伯母又關你一個月啊?」
「是啊。」樂安顯然也習慣了,「到時候有你受的。」
蔣月一身張揚的紅衣,腰上別著一條馬鞭,一抬下巴,「怕什麽,反正關不住我。」
母親那些招數太不夠看了,她要是能被關住,也不會有今天的蔣月了。
在場的小姐都不了解蔣月,倒真是頭一次在這裏見到這樣的人,以前雖然見過蠻橫的,沒想到京城裏也有。
「阿月,你都不等我。」說話間,王盈秀走了進來,她和舒然同年,倒是更顯纖弱,一襲水藍衣裙襯得她更加溫婉如畫。
「你太慢了,裙子又長,我等不住啊。」蔣月笑盈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急性子。」
王盈秀不和她瞎扯,先向樂安行了禮,才拉着兩人的手說道:「這些日子都拘在家裏,好想你們呢。」
「我們也想你啊。」舒然說道。
幾人坐下後又有許多貴女陸陸續續到了,熟人也多了——當然,這是對她們而言。
那些初到京城的小姐們就有些不自在了。她們初到京城,不知其他貴女的脾性,也不敢貿然交談,只能暫時拘在自己的小圈子裏。
舒然倒是明白,會讓她們來這兒,定然會有人要結交她們,只是要等到待會兒賞燈做遊戲的時候才方便。
這也是為何京中貴人都喜遊樂的原因。男子在馬場、酒樓里談交情,女子則在宴席、遊戲間說家常,一來二往的,也就有了聯繫、有了人脈。
屋裏有樂安在,氣氛倒是不錯,舒然與蔣月、王盈秀湊在一起聊天,蔣月向來話多,舒然說話較風趣,而王盈秀是個很好的傾聽者。
「前兒聽舒姊姊賜婚肅王爺,妹妹在這裏向姊姊賀喜了。」一道陌生的聲音突然響起。
眾人說話的聲音本就不高,所以這句話倒是清清楚楚地讓所有人都聽見了。
舒然賜婚肅王是眾所周知的事,在這樣的場合里賀喜也是應該的,但是,開頭的應該是跟當事人關係親近的人才對,比如樂安郡主、王盈秀或蔣月。
這個人是誰啊?
舒然原本正和王盈秀說著春天要定製什麽款式的衣裳,此時聞言抬頭,目光定格在門口一個橘紅的身影上。
剛剛樂安有介紹過,是她二嬸的一個侄女,叫蘇夢,兩人算是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