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除夕夜話

第9章 除夕夜話

葉須歡唱完《魯冰花》,沉默下來,和胡迦葉一道下山,到山下碰到葉世棋,胡迦葉問:“乾爸你是來喊我們吃飯的嗎?”

葉世棋點頭“嗯”了一聲,又看了葉須歡一眼,也沒多說什麼。三人一起回家。

吃飯的時候,胡松坡說起《向天再借五百年》被選為《將軍聯盟》主題曲的事情,表示要兌現之前“另外獎勵”葉須歡的承諾。

“阿歡,乾爸這一身使用蠻力的本事你已經學了七八成,以後只要自己堅持鍛煉即可,我不用再教你,所以今天我要跟你說的獎勵跟拳腳無關……”

說到這,胡松坡頓了一頓,注視着葉須歡,續道:“阿歡,你繼承了你爸的藝術天分,以後要出人頭地,多半也是落在這條路上,我要教你的和這個有關。”

葉須歡問:“乾爸……要教我唱歌?”

胡迦葉也好奇地抬頭看向爸爸,她對爸爸的歌唱天分實在持懷疑態度。

胡松坡笑道:“就我這破鑼嗓子唱的歌都能辟邪,怎麼教你?我要教你的是一種樂器……”

葉世棋停下筷子,目中神光閃動,看着胡松坡。

葉須歡自己精通結他,鋼琴、電子琴、貝斯也算得上熟練,若從一個樂隊的配置來看,他唯一不擅長的可能就是架子鼓,反觀乾爸,體型強壯,爆發力驚人,教自己格鬥術的時候三番五次強調“節奏感”,如此看來,難道他竟然是一個隱藏的鼓手?

不等葉須歡發問,胡松坡接著說道:“我會把我的二胡當做獎勵傳給你。”

葉須歡:“……”倒沒看出乾爸居然是個如此內秀的男子。

胡迦葉也很驚訝,問道:“爸,你會拉二胡?”

胡松坡微笑點頭:“略懂一些。”

葉世棋似笑非笑道:“你如果是略懂一些,那這天底下就沒有人敢自稱懂二胡了。”語氣很是感慨。

葉須歡聽出老爸這話里有深意,心裏卻仍是將信將疑——主要是乾爸豪邁威武的形象給他留下的印象太過深刻,他一時半會還無法將乾爸那雙能開石裂碑、一拳能打倒一頭水牛的手和拉二胡聯繫起來,就好像他無法把張飛和書法聯繫在一起一樣。

吃過飯,胡松坡回家取來一把二胡,也不坐椅子板凳,就那麼站在那裏,隨手調弦、試音,然後開始演奏。

僅僅是這幾個動作,葉須歡就看得出乾爸絕對是個行家。

二胡獨特的音調緩緩響起,起初聲音綿綿柔柔,彷彿流入夜色中的清泉,又似深夜幽會的情侶之間的竊竊私語。

忽而音調拔高,猶如山巒疊嶂,天地間隨之起一段悠揚,遠遠飄去,繚繞夜空。

那二胡聲不像是從雙耳聽進去的,倒像是從心底散發出去的一般。

葉須歡暗暗納罕,乾爸這一手二胡的功夫恐怕不輸他格鬥的本事。

一段簡單的solo過後,胡松坡突然揚起二胡對準葉世棋,後者會意,向前踏出一步,左手甩袖向後一背,右手抬起做持杯狀,腳下踩着拍子,唱李太白《將進酒》。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一聲吟唱,天地寂靜。

如果說胡松坡的二胡是起自心底,那麼葉世棋的歌聲就是來自天際,二者一近一遠,於此間巧合相遇,竟是那麼相得益彰。

低沉時是匡山夜談之語,邀月對飲之嘆;高亢時乃穿雲裂石之聲,引商刻羽之奏。

最令葉須歡和胡迦葉震驚的是兩位爸爸強大的氣場,拉二胡的胡松坡,閉目搖首,身體微微晃動,完全沉浸其中,忘情忘我,萬事無關;唱曲的葉世棋舉手投足之間氣質軒昂,瀟洒不羈,彷彿臨風玉樹,令人睹之忘俗。

二人這番合作信手拈來,卻默契十足,好像之前已演練過三千遍,給人極佳的藝術體驗,有着令人心折的強大感染力。

葉須歡和胡迦葉聽得聚精會神。

及到葉世棋一曲唱罷,胡迦葉靠近葉須歡,低聲道:“我終於知道乾媽當初為什麼會看上乾爸了。”

葉須歡也感嘆道:“他們才是真正的明星!”

“怎麼樣阿歡,我這二胡學得學不得?”胡松坡笑吟吟地走過來問道。

葉須歡道:“我何德何能?”

葉世棋斂起剛才無意散發出來的耀眼風采,認真道:“阿歡,你乾爸願意把二胡傳給你,的確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分,你要用心學。”

“嗯,我會的!”

一會,屋外下起雪,胡松坡伸手接了一片,感覺掌心一陣冰涼,說了句“瑞雪兆豐年吶”,和大家一道進屋。

乾媽早在茶几上擺好瓜子、豆腐乾、栗子、堅果、葡萄乾等零食小吃,又燒了一大壺開水,等到春晚開始,大家圍一起吃東西、看電視。

胡松坡的二胡是不可避免的話題,因為他的水平絕不是簡單地“會拉二胡”,而是“大家級別”、“頂級演奏”,他能隱忍至今不碰二胡,其中必然藏着什麼故事。

“二十多年前你爸有個外號叫‘二胡王’,這個外號是當時的二胡名家燕譜風給取的,那時候想聽你爸拉二胡的以及想找你爸合作的人能排滿長安街……其他的你可以自己去想。”

面對胡迦葉的疑問,葉世棋給出回答。

葉須歡問:“那乾爸後來為什麼突然不再碰二胡?”

胡松坡不經意地看了妻子何慧芳一眼,皺眉道:“小孩子問這麼多大人的事情做什麼?”

葉須歡何等敏銳,鑒貌辨色,知道這段故事多半不能當著乾媽的面說,當即笑着說:“一時好奇,不問了不問了……”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

何慧芳好像沒有任何覺察,指着電視問葉須歡:“阿歡啊,你啥時能上春晚?”

葉須歡想了想,道:“三年之內。”

“好啊,乾媽等着。”

葉須歡點點頭。

葉世棋順口接道:“你今晚在山上唱的那首歌適合春晚……”

“爸你也聽到了?”葉須歡道。

葉世棋點點頭,表情猶豫了一下,道:“你媽在燕京能聽到這首歌的話,會很開心的。”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再次。

片刻后,胡迦葉道:“這麼說,乾媽她真的……在燕京?”

葉世棋很自然地點點頭,“燕京潭拓寺,帶髮修行。”

“帶髮修行?!”胡迦葉瞪大眼睛,一臉驚疑。

“她跟我離婚之後,不願再嫁別人,只好帶發出家了。”葉世棋語氣平靜得如古井深水。

“可是……為什麼?”胡迦葉問道,語氣迫切,“你們為什麼要離婚?為什麼離婚不改嫁就一定要出家?”

胡松坡把手裏的瓜子放在盤子裏,拍拍手,靠着沙發後背,嘆了口氣。

葉須歡表面不動聲色,身體卻忍不住微微顫抖,安靜地等待。

“因為她和別人有婚約在先。”葉世棋毫不隱瞞,“而且她那個未婚夫來頭又很大,跟她算得上門當戶對,當然,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這件事,而當我知道的時候,我們已經有了阿歡,不可能再放手……”

胡松坡這時突然接道:“我記得那時你在燕京演出,就只有她一個人一眼認出你是男扮女裝?”

葉世棋輕輕一笑,點點頭。

胡迦葉道:“所以乾爸,你之所以和乾媽離婚是因為她以前那個未婚夫和他背後的家族對你們施壓?”

“不只是她那個未婚夫,她家裏也是不同意的……”葉世棋收起笑容,“原本就是政治婚姻,裏面有太多利益糾葛,一旦悔婚,牽連廣泛,他們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

“於是他們就聯手拆散你和乾媽,並禁止你和阿歡去燕京與她見面?”

“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葉世棋道,“他們得知這件事之後,準備讓阿歡和我消失,於是你乾媽就跟他們做了一個交易:他們允許你乾媽生下阿歡,並答應放我們父子一條生路,作為條件,你乾媽要和我們分開,且終生不得再見。”

胡迦葉不再說話,轉頭看向葉須歡。

葉須歡面無表情,沉默半晌,忽而開口問道:“若是見面了呢?”

不等葉世棋回答,胡松坡接道:“他們會按照最初的決定,讓你和你爸從這個世界消失。”

客觀的陳述,好像在背誦一條真理。

“他們是誰?”葉須歡問。

“是我們所有人加在一起也無力抗衡的人,”胡松坡的語氣平靜得有些冰冷,“沒有任何機會——你只要記住這一點就好。”

葉須歡點點頭,“我記住了。”

外面雪下得越來越緊,打着窗戶,發出簌簌的聲音。

電視裏,幾位小品演員正在賣力甩包袱,現場觀眾都在很配合地大笑,但在這個房間裏,卻是沒有多少笑意的,氣氛有些僵硬。

胡松坡埋怨道:“七老闆,你怎麼現在說這個,很破壞氣氛啊。”

葉世棋道:“再不說,就要拖到明年了,舊事應當留在舊歲,新年要有新氣象。”

胡松坡一擺手,“我說不過你。”

葉須歡這時帶着笑意接道:“乾爸你是剛剛看郭大林小品憋笑憋得太辛苦,所以心裏不爽吧?”

所有人都訝異地看了葉須歡一眼,隨即胡松坡點着葉須歡道:“還是阿歡懂我,哈哈哈……”

葉須歡看向爸爸,認真道:“老爸,謝謝你把真相告訴我,知道老媽她不是拋夫棄子,我就放心了。”

葉世棋微微頷首,暗暗鬆了口氣。

“我現在就去把在山上唱的那首新歌上傳到繞樑網,希望她在京城那邊有機會聽到。”葉須歡說著站起身。

胡迦葉也跟着起身,道:“我跟你一起。”

二人離開客廳,去葉須歡房間錄歌。

進屋后,胡迦葉隨手關門,然後輕輕叫了一聲:“阿歡……”

葉須歡轉過臉,微笑應了一聲:“咋了?”

胡迦葉張開雙臂,就那麼看着她,葉須歡臉色漸變,上前抱住她,眼淚再也忍不住地靜靜滑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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