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三章 火燒眉毛
梁南渚心下一動,感覺心頭空落落的,可心尖又時不時泛起酸楚。
他微微凝眉,只見梁宜貞正仰面望着他。神情中,沒有大戰將至的畏懼,也沒有視死如歸的英勇。
女孩子只是靜靜看着他,眉眼彎成柔和的弧度,似乎只要在他身邊,就是歲月靜好。
梁南渚微微笑了笑,朝她鼻樑一刮:
“禍害,你要聘禮也忒貪心了些。”
“是呀,”她道,“可我是長公主啊,還是鎮國長公主,聘禮不貪心些,豈不是讓人嘲笑你摳門?”
她微微一笑,梁南渚心裏猛一下刺痛。
這種時候了,她還在安撫他啊…可是阿貞,你如此撐着,我也是心痛的啊。
梁南渚揉揉她的髮髻:
“阿貞,你會不會累?”
梁宜貞一怔,愣了半刻。
“我是說…”他道,“莫名其妙地來到我身邊,好幾次險些喪命,又經歷了別人幾輩子都遇不上的禍事…阿貞,你別笑了,很辛苦吧…”
話音未落,梁南渚長長嘆了口氣,終究沒有說下去。
梁宜貞收了笑容,眉頭擰了擰:
“怎麼會是禍事呢?阿渚,莫名其妙地遇見你,就是我最大的幸事啊!不過,這不像是莫名其妙,更像是命中注定。”
當年放棄鑒鴻司的入學機會,隨父親下墓,到後來挖到了鎮國安南長公主的墓穴…然後,來到百年前,遇到他…開啟一段從未讀到過的歷史…
一切像個夢,一個酸甜苦辣,五味雜陳的夢…
“的確很累。”梁宜貞垂眸,握緊他的手,“可是,若無這些事,人是不累了,卻也全然無趣了…
想來,人這一輩子,乾乾淨淨的來乾乾淨淨的去,若沒了中間這些折騰,又何必在這世上走一遭呢?
阿渚,我很累,我從來沒遇到過這樣大的事,但…我願意承受…這一切,我願意,並且甘之如飴。”
“阿貞…”
梁南渚愣愣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半晌說不出話。
阿貞…他其實不知是否該叫她阿貞。但那又如何呢?她就是她,不是一個姓名,而是…一個人…眼前這個實實在在的,與自己風風雨雨的人。
“阿貞,你…”
“放心”二字還未出口,只聽門外又傳來疾步。
“皇上!”騰子應召而入,噗通單膝跪地,眉頭深鎖,“相州失守。請皇上示下。”
梁南渚背脊一緊,臉一瞬白了。
相州是座軍事要塞,一旦失守,海州危矣。而海州,便是內陸的最後一道屏障,與京城近在咫尺。
梁宜貞亦面色緊繃,握緊梁南渚的手。
從前史書上冰涼的文字,都成了漓漓鮮血。
…………………………
早朝。
大殿的氣氛一日比一日凝重,一日比一日壓抑。
大臣們或是垂喪着頭,或是悶着一口怨氣。偶有義憤填膺者,多是抱怨幾句發泄發泄,對於戰局,是無可奈何的。
“臣有事啟奏!”
萬籟俱寂中,一個明亮的聲音響起。
那…不是男子。
只見程機杼跨出一步,目光炯炯:
“皇上,臣請求出征。”
梁南渚不語。
有年老的大臣凝了凝眉,嘀咕道:
“一個女娃家家,打打山賊匪患便罷了。北蠻如狼似虎,去送死么?!
要我說,還不如講和,錢能解決的事就不是事!天天打天天打,生靈塗炭的,罪過啊!”
安靜的大殿中,沒有聲音能藏得住。
梁南渚抬起眼皮,睨向那大臣:
“那你出錢啊。”
老臣一抖,忙噗通跪下:
“皇上息怒,臣失言。”
副相趙大人看他那慫樣,擰了擰眉,上前道:
“皇上,夏大人所言,也不無道理。”
他頓了頓:
“如今北蠻勢如破竹,不如先談一談,看看他們有什麼條件,也總比一直打下去要好啊。若能接受,自然…皇上,臣請求出使。”
梁南渚靜靜看着他不說話。
“趙大人說的是什麼話?!”柳春卿上前,“談,自然是要談,可若像趙大人這樣談,咱們大楚怕是連骨頭也不剩吧?”
趙大人一梗:
“柳相爺,你年紀輕輕身居高位,自然是輕狂些,老夫也不說什麼。只是,我們這些老臣,好歹也在這朝堂上上站了十幾年,你如此說話,豈非太刻薄?!”
柳春卿冷笑一聲:
“要比站得就,那這些柱樑豈不比趙大人更久?你讓他們說兩句?”
趙大人再一次哽住。
柳春卿自打做了相爺,便十分輕狂,這孩子從前也不這樣,膨脹得這麼厲害?
趙大人長嘴一撇:
“柳相爺是要拿百姓的命開玩笑么?!北蠻做事兇狠惡毒,咱們大楚百姓不能再受荼毒了!年輕人,別拿別人的命不當命!”
鄢凌波靜靜聽着,這是要給柳春卿扣上個殘忍狠辣的帽子啊。
他輕笑,一襲白衣飄然上前:
“趙大人急什麼?柳相爺血氣方剛都沒急,您資歷老些,怎麼這般沉不住氣?”
鄢凌波待人一向溫和,看着他,趙大人的火氣也消下去一半。
“國公爺,不是老夫急躁,實在是…”趙大人一咬牙,狠嘆一聲,“老臣索性就說了吧!左右一條命也要賠給大楚!
如今的形勢,擺明了打不過北蠻?硬撐着作甚?!趁着咱們有錢,打發他們走就是了。
北蠻嘛,不過是一群沒見過世面的叫花子,幾個肉包子解決的事,幹嘛非要大楚子民送命呢?”
柳春卿眉頭越來越近,聽得急火攻心,抬手指着趙大人,廣袖代得飛起來:
“在你眼裏,大楚的土地就是肉包子?可肉包子打狗,是一去不回的啊!
叫花子?你見過哪個叫花子在你家門前蹲守十幾年,就為了一個肉包子?!
那是強盜!是賊!你給賊肉包子,請他們來端了你家么?!”
“你!”趙大人猛退一步,扶着心臟,猛拍大腿,“老夫是說要談!要談!說白了,割點土地算什麼?再打下去,皇上才坐穩的江山,怕是…”
他終究沒敢再說下去。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柳春卿接道,“割地?!那些失地上的百姓,趙大人是嫌累贅了?”
“好了!”梁南渚忽道,見二人情緒緩和,才道,“說的都有道理。打要打,談也要談。”
趙大人一愣,扶着心口朝前幾步:
“皇上這話…是何意?”
鄢凌波溫和一笑,上前扶着趙大人:
“趙大人,皇上的意思是,我去談,程小將軍去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