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這一會兒,他看紀恆,莫名覺得順眼了許多。他點一點頭,那就多謝了。
兩人不再閑聊,各自離去。
薛裕回府使了人去接外甥女。他給的理由很普通,說是下雪了,府里的梅花開了,很好看,想叫阿芸回去看一看。
薛氏看着紛紛揚揚的雪花,輕輕嘆了口氣。她本想藉著下雪的機會把阿芸拘在家裏,誰知道大哥竟然要接阿芸去薛家。
前幾日謝懷讓身體不適,這一段時間才好。謝懷禮的妻子佟氏的身孕也有七八個月了。進入臘月,薛氏要忙的事情不少,不能把所有精力都放在阿芸一人身上。
薛家派人來接,薛氏心裏不大願意,但還是擺了擺手,任女兒去了。哥哥隨胡鬧,好歹嫂嫂還能轄制住他。
謝凌雲嫣然一笑,抱着阿娘的胳膊:「阿娘真好,我過幾日便回來。」
在舅舅家裏,約束要少很多呢。
謝凌雲忙去收拾東西。薛壯士之物自是要帶着的,只是下雪了,衣服需要再調換一下。
她從舅舅給的衣服里,翻出了一件白色棉袍,自己穿在身上,覺得瀟洒利落,她心中甚喜。默默脫下,放進包袱里,帶去舅舅家。
謝凌雲坐上薛家馬車時,雪還在下着。她悄悄掀開車簾的一角,伸出手去接飄落的雪花。
雪花白乎乎的,飄飄洒洒,偶爾也有幾片飄進馬車裏。涼颼颼的,可她仍覺得歡喜。
她迫切希望明日的到來。好久沒有在雪天練武了。她之前聽師兄們說過大俠在雨天雪天練劍,似乎對武功進步大有裨益。
她很想再試一試。
天陰沉沉的,街上行人不多。謝凌雲看着外面的雪花,以及寬闊的街道。
「哎呦……」
雪地里摔倒的一個人引起了謝凌雲的注意。
那人揉了揉腿,站起身來,撣了撣身上的雪花,撐開快要合上的傘。
他抬頭的那一瞬間,謝凌雲看清了他的臉,「咦」了一聲:
這不是那,那誰來着?
她思索間,馬車已從那人身邊駛過。
她終於想起那個人的名字了:是孫九郎!
謝凌雲心中奇怪,孫九郎不是在綏陽么?怎麼也來了京城?他這個時候要回京,只怕在過年前,趕不回去了吧?
是不是認錯了?謝凌雲又探出頭去,仔細去看。可惜這回她只看到了那人的背影。
她跟孫九郎也只見過一次,而且那都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她皺眉想了一會兒,算了,不想了。反正跟她關係也不大。
馬車繼續行駛,很快到了薛家。
舅母馬氏極為心疼,說道:「你舅舅也真是的,下雪天氣,還要把你接來……不是舅母不想你來,只是下着雪,讓你出門,萬一受凍怎麼辦……」
謝凌雲笑嘻嘻聽着,也不反駁。
下雪天?下雪天最想出門了啊!若是能在這天氣里舞劍,那場景才好看呢。
她想了一想,可入畫。
但這些不能對舅母說的。
見到舅舅后,謝凌雲悄悄的,表達了自己的感激,又暢談起明日在軍營如何如何……
她說的興起,可舅舅只是一臉深沉地看着她。時而搖頭,時而輕嘆……
謝凌雲察覺到不對勁兒,停下來,問:「舅舅,怎麼了?你有什麼不開心的事么?」
她頗為自責,舅舅不開心,她還拉着舅舅說她高興的事。這豈不是讓舅舅更加難過?
「阿芸,你……」
「嗯?我怎麼?」謝凌雲偏了偏頭,「舅舅,你說。」
「你的身份,果然給太子知道了……」薛裕嘆了口氣。
謝凌雲神色自如:「我知道啊。我本來就瞞不過他的,啊,皇上也知道。」
薛裕呆了呆,敢情就他一個人不知道是不是?下一刻他幾乎要問出「太子對你的心思,你知不知道?」但是這話到底是沒問出口。
哪有做舅舅的,問外甥女這個?——雖說他這舅舅,也與旁人不同。
薛裕沉默了半晌,方道:「太子今日見了我,說是下雪了,他不想你冒雪前行。我就接了你過來。」
「嗯?」謝凌雲有點意外,舅舅接自己過來,是因為紀恆的緣故?
不願她冒雪前行,是要她從舅舅家出發,坐了馬車去京畿大營?
她有些想笑,可還沒勾起嘴角,就怔住了,心裏微微發酸發脹。她說不上來是怎麼了,只是她不大喜歡這種感覺。
謝凌雲搖搖頭:「其實我沒關係,我覺得下雪天挺好的。踏雪無痕也挺好玩兒。」
薛裕瞧了外甥女一眼,動動嘴唇,終是忍不住道:「他的意思是,你歇一歇,下雪天就不必去了。我聽說,京畿大營,雨雪天會暫停操練的。」
「啊?」謝凌雲一呆,下意識反駁,「不是,我問過王偏將。軍中操練,風雨無阻。有時候雨雪天氣,也是要打仗的。為什麼雨雪天氣,就會停止操練?」
她想王偏將在軍營好久了,他說的應該比舅舅更準確。
看舅舅的神色變了,謝凌雲想一想,小聲道:「那我坐馬車去就是了。如果他們操練,我不能不如。如果不操練,我就回來。舅舅放心,我不會受凍的。」
她心說大概舅舅和舅母一樣,都是擔心她受凍。不過,她不怕冷,而且她身體很好,尋常雨雪傷不了她。
薛裕咬了咬牙,半晌方道:「我與你一起。」
謝凌雲擺手:「不必不必,我有分寸呢。」
次日,謝凌雲醒來時,見窗戶明亮,心中陡然一驚,暗想,莫不是睡遲了,天已大亮了?罪過罪過。
她匆忙起床,然而一看漏刻,才知道時候還早。她呆愣了片刻,繼而意識到窗子上是反射的雪光。
雪停了,地上的積雪極厚。
謝凌雲心情甚好,匆匆洗漱,換好衣衫裝飾,騎馬出門。
她到底還是沒坐馬車,也沒穿那白色棉袍。她穿着黑色的連帽斗篷,將渾身上下遮的嚴嚴實實。
駿馬在雪地疾馳,濺起地面的積雪。謝凌雲一笑,忍不住呼哨。
這一日沒下雪,京畿大營的操演照常進行。謝凌雲傳授了新的劍招后,並未立時而去,而是細心指點動作要領。
王銳估摸着時候差不多了,卻不見薛壯士有離開的意思,他心裏奇怪,在薛壯士走過來時,他想了又想,還是忍不住去搭話:「薛壯士,今日不回去么?」
謝凌雲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回去啊。」她當然要回去,她又不能留在大營中。
點一點頭,王銳有心再去問兩句,薛壯士卻已經走向旁人了。王銳「誒」一聲,挽個劍花,獨自練劍去了。
謝凌雲整整一天的心情都很好。在京畿大營,她傳授本事順利,回薛府後,她卸去怪異裝扮,穿上白色棉袍,在雪中練劍,驚呆了前來觀看的舅舅。
薛裕連聲道:「好俊的身手!」
謝凌雲收劍,回頭一笑:「舅舅也可以的。」
薛裕連連擺手:「不行不行,舅舅不行……」
先時他也覺得他可以,但是有外甥女在這兒,他的本事就拿不出手了。
謝凌雲笑一笑,不再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