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身形一樣,在同樣位置有同樣的痣,同樣身手了得,連那擒拿手都一般無二。說她不是薛壯士,怎麼可能呢?
只是她為什麼不承認?是怕他生氣?
謝蕙撿起落在地上的冪籬,小心拂去灰塵,又遞還給謝凌雲,小聲問道:「阿芸,你沒事吧?」
謝凌雲搖搖頭,重又戴上冪籬,對母親道:「阿娘,沒事,你別惱了……」她想了想,又道:「大家都是親戚……」
薛氏哼了一聲,看向王銳,甚是不滿。威武侯的小兒子,竟是這樣的么?什麼親戚,不過是因為大嫂的緣故,趕着算是親戚。既非血親,又非姻親,哪裏的親戚?
王銳撓撓頭,他想,他也不需要驗證了。只是他很不明白,薛壯士怎麼就變成了一個嬌滴滴的美貌小姑娘?
他獃獃地站在原地,薛氏的白眼他也察覺不到。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覺得難受,薛壯士黑乎乎的皮膚是假的,一臉麻子也是假的,聲音是假的,姓名是假的,性別也是假的……薛壯士到底有什麼是真的?
他原以為薛壯士雖然娘些,對他可能還有些不大好的心思,但確實是個響噹噹的好漢。
但是,薛壯士真的是個姑娘,雖然他之前也想過這個可能,可是當他真正肯定這個猜測時,他心裏不好受,很不好受,甚至有種理想破滅、信念坍塌的感覺……
他後知後覺意識到,曾經有一段時間,他想成為薛壯士那樣的人。
現在呢?哪樣的人?一個姑娘嗎?他嚮往追隨了很久的人竟然是個姑娘?比是個太監還讓他難以接受。
薛氏雖然氣惱王銳,但是因着阿芸幫王銳說話,王銳自己也獃獃愣愣,神色古怪,像是被她給戳中了心窩子,她也不好再訓斥。——畢竟如阿芸所說,勉強算是親戚,日後還要做親戚呢。
輕哼一聲,薛氏帶着謝凌雲和謝蕙離去。——她也不想再去見徐氏與張氏了。初時她還想着到徐氏等人面前揭露王銳的真面目,但想了一想,到底還是息了這念頭。王銳一個勁兒道歉,不知道的真以為是她咄咄逼人。
她心裏猶有怒氣,聽說張氏寵愛幼子,看來果真不假,看都把孩子寵成什麼樣了。
謝凌雲小聲道:「阿娘,其實他不是真的要打我。再說,他哪兒打得過我……」
薛氏還未說話,謝蕙就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阿芸說話可真有意思,到現在還在逞能。那個王家表哥一隻手就能把阿芸給拎起來,還能打不過阿芸?
謝凌雲又道:「我說真的,是我在那兒一動不動的。上元節那回,我跟七哥出去,還見着他了呢。他性子急,但是人不壞……」
薛氏輕輕嘆了一口氣:「阿芸,你既不願追究,那就算了。」
謝凌雲點頭,追究什麼呀,別人不知道王銳的想法,她還不知道嗎?他不就是想試一試,看她是不是薛壯士么?她這會兒也不那麼擔心了,即使發現了又怎樣?皇帝都知道的事情,她還怕人知道么?
這麼一想,她釋然了,她還回頭看一看王銳。
王銳還沒走,仍站在原地,看見她,愣了愣神,慌忙報之以微笑。然而不消片刻,他又轉了臉。
薛氏還願后,沒在寺里久待,就帶着兩個女兒踏上了歸程。
在回去的途中,薛氏含笑問謝蕙:「聽講經聽得好好的,你怎麼躲出去了?」
謝蕙面色一紅,靦腆一笑,並不回答。
薛氏笑道:「徐夫人和唐小姐性情都很好,也很喜歡你。」說到這裏,她頓了一頓,輕嘆道:「唐小姐也十四五了吧?我記得她是正月生。」
謝凌雲點頭:「是的,正月十一。」
薛氏笑笑:「那也是該議親了。」
今日的事情,說是偶遇,她是不大相信的。不是初一十五,也不是佛陀壽誕,徐氏帶着女兒,張氏帶著兒子,齊聚一堂。那兩家不是親戚,也不避嫌,多半是有那個意思……
不過,是與不是,跟他們又有什麼關係?
薛氏不再提此事,轉而說起了旁的事情。
——薛氏沒有猜錯,永寧侯府和威武侯府確實有這麼點意思,不過並沒有擺在明面上,只當是舊友偶遇,成也罷,不成也罷。兩家意會即可。
唐詩雨素有才女之稱,她很早以前就告訴母親,她想自行擇婿。徐氏當時嚇了一跳,覺得女兒此舉離經叛道,嚴厲扼殺這一念頭。不過徐氏還是退了一步,答應她,在議親時,會想法子叫她見一見。
回府後,徐氏問起女兒,覺得那王家公子如何。
唐詩雨皺了皺眉,慢慢搖頭:「不夠沉穩呢。」
徐氏道:「不夠沉穩?」
「而且,他……」唐詩雨一臉為難,似是難以啟齒一般,「他是不是沒怎麼讀過書啊,我聽說他好舞槍弄棒……」
住持講經時,引經據典,講的天花亂墜,他都不為所動,後來還借故出去。
徐氏愣了愣:「還好吧,世家子弟,哪有沒讀過書的。可能是偏好武一些……」她猜測着女兒可能是看不上,有些焦躁:「你表哥,你說太文弱,比女子還不如。這個又說好舞槍弄棒。真是……」
唐詩雨忙道:「母親別急……」
徐氏嘆氣,怎麼能不急呢?她的兒女,在親事上真是教她擔憂。唐頌因為某種原因不肯娶妻,去年才定下親事,定的還是一個庶出的姑娘。女兒詩雨又是這般拿捏,她原想着豫章長公主看重詩雨,詩雨有可能會嫁到長公主府。可是,誰承想公主府一直不來提親。
她急了,放出風聲去,說要給女兒議親,可偏偏長公主不為所動,還興緻勃勃地給意見,她知道,長公主這是真沒有要詩雨進門的打算。
詩雨年紀不算大,侯府嫡出的姑娘,有才女之稱,按說不愁嫁,可是徐氏是做母親的,自然希望女兒能嫁的好一些。偏偏女兒挑剔,這個那個都不行。徐氏真怕女兒到了十七八歲,還沒定親。
唐詩雨笑一笑,不再理會母親的唉聲嘆氣。
回家后,威武侯夫人張氏也委婉問兒子,覺得永寧侯府的唐小姐怎麼樣,那可是個才女呢。
王銳呆了一呆:「誰?」
他今天有見什麼唐小姐嗎?他不是去聽講經了嗎?不過他見了謝小姐,只是母親不知道那就是在京畿大營赫赫有名的薛壯士。
張氏氣得不輕,這個蠢兒子。她嗔道:「你說誰?」
王銳想了想,既然母親說那是才女,那定然是很好的。他點頭道:「很好。」
張氏心中一喜:「那娘去探探口風?」
「探……什麼口風?」王銳嚇了一跳,那什麼唐小姐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嗎?他今天錯過什麼了?
張氏深吸一口氣,不想被兒子給氣着,耐着性子道:「你要覺得好,娘就去給你提親。」
「提親?」王銳呆住了。他臉頰一紅,「不急,急什麼?我還沒……」
他本想說,我還沒幹出一番大事來。但是不知怎麼,他突然想起薛壯士,啊,不,謝姑娘來。
他記得,那薛壯士待他不一般,常常給他開小灶,教他武藝,還問他累不累,還想幫他擦汗……他當時疑心,薛壯士對他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心思,為此還膽戰心驚不舒服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