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待墨跡幹掉后,紀恆將阿芸的保證給收了起來,飲一口她遞來的茶,繼續看書。
謝凌雲有點傻眼,保證都寫了,怎麼他看起來並沒有高興一些?
「你在看什麼書?」她想了一會兒,試着搭訕。
紀恆將封皮亮給她看:「沒什麼,一本前朝的舊書。」
謝凌雲瞧一眼,這書她聽寧夫子提過一句,卻從來沒看過,也不知該怎麼跟他討論。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幹巴巴地問:「好看么?」
「還好。」紀恆答了一句,便又低下了頭。
這書他從九歲開始翻閱,閑着無事就拿來看看,看到上一句,心裏自動能接上下一句,最適合發獃的時候看。
謝凌雲感到很不習慣。以前跟她在一塊兒時,紀恆的視線都沒離開過她身上,大多數時候也是他在尋話題。可現在他卻看都不看她一眼。
唉,他肯定是被她給氣着了。
可是,昨夜,他態度還好啊。難道是因為今日被皇上誤會,觸動了他心裏的不快?
唉,說來說去,還是她不好。
謝凌雲試圖去談論其他話題:「紀恆,我今夜睡在哪裏?」
她想,她這可不是沒話找話。這是她今晚要思考的問題。她月事提前,需要避諱,自然不能再跟他同寢。
紀恆面色一沉,掃了她一眼:「你說什麼?」不等她回答,他又續了一句:「你想睡在哪裏?」
謝凌雲明顯察覺到他的不快似乎更重了。她苦着臉,巴巴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這不是月事來了么?我阿娘說,這要避諱的。」
紀恆聽完她的解釋,面色才稍微緩和了一些。他站起身,說道:「避諱的事情現在不急。我們昨日剛大婚,你就來了月事,讓人知道,該說不吉利了。甚至是找太醫給你診脈的事情,也得以後再議。你明白嗎?」
他不想讓別人以為這婚事不吉利了。哪裏不吉利了,明明吉利的很。他也不想剛成親,就分室而居。這讓他覺得憋屈。
謝凌雲點頭:「哦哦,我明白。」
她心想她可不能再違拗他的意思了。他說這樣,那就這樣。反正她自己也不想教別人知道她月事提前一事。
紀恆又道:「東宮裏的人,嘴很嚴。你不用有其他的擔心。」
謝凌雲猛點頭:「嗯嗯。」大有你說什麼都對的架勢。
紀恆垂眸,看她小心翼翼的樣子,他也心生不忍。他垂眸:「你,有不舒服嗎?」
他聽說婦人在經期或多或少都會有不適感。
「什麼?」謝凌雲不解。
「你月事。」
謝凌雲「啊」一聲,恍然大悟。她搖頭:「沒有。」
她姐姐謝蕙每每痛得臉色發白,她卻一點事都沒有。
紀恆點了點頭,復又坐下看書。
謝凌雲嘆息,心中悄然多了一點點喜悅和忐忑。紀恆關心她是否舒服,他還是很在乎她的吧?雖然他惱了她,可他並沒有因為惱了她就對她不管不顧。
她一點一點移到紀恆身邊,輕聲問:「你手還疼不疼?你要不要歇一會兒?」
紀恆看她一眼,深吸一口氣:「阿芸,你讓我看會兒書行嗎?」
新婚燕爾,洞房未圓房,他火氣本來就重,想着看看書養養神,偏偏她還往他身邊湊。湊那麼近做什麼?還嫌他現在身上火氣不重么?
行,他看出她的意圖了,她是怕他惱了,想向他示好是不是?他已經接受到她發的求和信號了啊,儘管他沒想真的跟她冷戰。
她溫柔小意地討好他,他固然很喜歡這種感覺,但是受寵若驚的同時,他又有些擔心。
他若一直故意冷淡她,拿喬作勢,她會不會耐心告罄,放棄示好?屆時他再哄她開心,恐怕就不大容易了。
可是他真的很喜歡她眼裏心裏都是他時的樣子啊。就像她也很喜歡他,同他喜歡她一樣。
他想,他一定要把握好這個度。
「……哦。」謝凌雲低低地應了一聲,聲音聽上去低落極了。
他不願意搭理她也就罷了,她竟然連示好都不會,挑在他看書的時候。這下好了吧?他恐怕更生氣了。
紀恆見她因為自己的一句話而失落,百感交集。想安慰她兩句,卻硬着心腸沒開口。
謝凌雲不好再繼續待在他眼前,她坐在一旁,不遠不近看着紀恆。
他看書時神情專註,甚是認真。
謝凌雲看得久了,心想,其實,紀恆雖然小白臉些,但是長的還是挺好看的,眉眼俊朗,氣質出塵。她認識的男子當中,比他好看的還真不多。
而且紀恆對她一直挺好的,好到她都習慣了。——這不,稍微冷淡一些,她就覺得難受。
唉,可惜他惱了她……
謝凌雲以手支頤,皺着眉思索。怎麼樣才能讓紀恆像之前一樣,一直想着她,念着她,體貼她,愛惜她呢?他要是像以前那樣,她肯定也一心一意報之以同樣的感情給他。她很喜歡那樣的紀恆。
等等,不對,她剛才在心裏說了什麼?
謝凌雲臉色發紅,心裏頭有個聲音:「你是看上他了吧?」她對自己說,阿芸,你可能是真的看上他了。你自己說的,你很喜歡那樣的他。
儘管他打不過你,他不是武林高手,可你還是看上了他。
所以,你會夢見你們上輩子成親,你會很在乎他是不是不高興。
這想法教她既欣喜又失落。欣喜的是,她可能真的有心上人了。阿娘說她憨直赤誠,其實那話並不全對。她覺得她自己更像師父說的那樣,重情卻又絕情。她在乎的人很少很少,她對一些人好,是因為她應該對他們好,而不是她想對他們好。如今,她竟然又多了一個放在心坎兒上的人嗎?那人還偏偏是她夫婿。
失落的是,她發覺她可能瞧上紀恆了,但紀恆還在生她的氣。
想着自己是喜歡他的,她向他示好時就更有底氣了,同時也更見誠意。她站起身來,悄悄走了出去。
紀恆雖說沒在看她,可她的一舉一動都沒逃過他的眼睛。
她方才一會兒嘆息,一會兒微笑,他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忽然,她像是想通了一般。
然後,想通了的她,竟然不打招呼就出去了!
紀恆放下書,深吸一口氣,這個事得跟她好好說道說道。
謝凌雲不知道紀恆在想些什麼,她走出內殿,看見自己帶進宮的丫鬟,悄聲吩咐幾句。
丫鬟會意,過得片刻,就捧了一方印章過來。——正是謝凌雲先前所刻。
她原本打算着洞房花燭夜時拿出來送給紀恆,既誇耀一下她的手藝,又算是給他遲到的生辰禮。可昨夜鬧騰了一宿,她竟也把這事給忘了。
捧了印章,謝凌雲又重新回了內殿。
大約是看見了她,紀恆竟主動跟她打招呼:「你拿着什麼?」
謝凌雲心裏一喜,她揚了揚眉:「是一方印章,我……」我自己刻的呢。
「哦,你想起方才沒按指印了?」紀恆輕聲道。
「……不是……」謝凌雲秀眉垂下,「是給你的。紀恆,不對,阿恆,這是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