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不成想皇帝突然說了一句:「恆兒,雖說是新婚燕爾,但是好歹也要注意一下節制,不能縱慾。你看你的臉色……」
皇帝這話聲音壓得很低,是父親給兒子說的話,無意教謝芸聽見。
但是謝凌雲耳聰目明,聽得清清楚楚。她的臉一下子紅了。皇上怎麼說這些?
偷偷瞄一眼紀恆,得,他臉色更難看了。
謝凌雲在心裏嘆了一口氣,暗暗祈禱皇帝別說這個了。再說你兒子就更生氣了。你兒子哪裏是縱慾過度不知節制啊!
她看紀恆神色,知道其心中不快,她不免心生歉疚。
唉,若不是她點了他的穴道,拖了那麼長的時間。或許他們早做了夫妻之事,他也不必大半夜不睡,臉色難看被他爹以為是縱慾過度了。
想到他為了偽裝元帕,還咬破手指,她更加覺得對不住他,還隱約有點心疼他。
卻聽紀恆輕聲應了,也不多做解釋。
他還替她遮掩,她的歉疚之情更濃了。
皇帝點點頭,對兒子的態度還算滿意:「該向你們母后請安了,去吧!」
紀恆應下,與謝凌雲一道離開。
謝凌雲跟在他身後,兩人相距半步的距離。她有點不自在,也不知道紀恆是不是在生氣。
紀恆忽然停下腳步,等她上前,扯住了她的手,說道:「跟上來。」
聽在謝凌雲耳中,似乎跟平時的溫柔不大一樣,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
看一眼他的側顏,謝凌雲不安地問:「你生氣了么?」
紀恆輕哼一聲,沒有作答。能不生氣么?
「啊,你不要生氣嘛,是我不對。我等會兒回去給你寫保證,按指印的,好吧?」謝凌雲柔聲道。
話一出口,她莫名生出一絲悔意。怎麼她自己又提起這一茬了?昨夜最開始確實是她不對,可是後來她也同意了,是老天不配合。她也沒想到的。怎麼感覺就跟她犯了滔天大錯一般?
唉,好吧,的確是她不好。也許沒她那麼一拖一鬧,就沒這麼多破事了。她現下道歉補救還來得及么?
她輕輕拽一拽他袖子:「紀恆,你不要生氣嘛。」
紀恆有些微的恍惚,她跟他說話時,聲音軟軟的,態度也很軟和,和以前不太一樣。她眼睛裏是他的身影,神情也有點緊張不安。
她是在緊張他,怕他生氣,擔心他不高興。
這一點他能感受得到。這感覺有一點點新奇,他竟然生出一種被她所在乎的奇異的滿足感來。
先前他一直都知道,她同意嫁給他,是因為他許諾了在婚後會給她自由,會給她她想要的生活,又有皇上聖旨賜婚。就她自己而言,她並沒有迫切想嫁給他的念頭。
紀恆有時候都想過,若是另外一個人,給了她同樣的承諾,她是不是也會同意。
他們有了婚約后,幾次見面,她都給他一種遊離感。她見他,是因為他想她了。她給他禮物,是因為他向她開口討要了,或者他先給了她禮物,她不要意思不給。
對他,對這樁婚事,她是否在乎,是否上心,他無從知道,也不願意深想。
可是,現下他突然覺得:咦,她還是在乎他的,並不是真像他最不想看到的那樣對他無知無覺。
雖然是在這種情況下。
他輕輕「嗯」了一聲:「我不生氣。」
他雖然說了自己不生氣,可是謝凌雲覷他神色,看他面沉如水,也不能完全放下心來。
她心說,得,就那麼一時衝動點了他的穴道,也不知道要說多少好話,才能補救得回來。
按說紀恆不高興也不會對她發脾氣,可是看着他不開心,她心裏也悶悶的,不大好受。
她不想紀恆不高興。
除了阿娘,她還沒有花費過心思去認真逗誰開心。她心想,少不得要拿出看家本事了。
依禮向先皇后的牌位請安時,謝凌雲也在默默祈禱,母后啊母后,我不小心惹惱了你兒子,你一定要保佑他,早點高興起來。
紀恆跟她來往,一直都是依着她的感受,主動尋她說話。如今乍然彆扭的冷淡,她還真的很不習慣。
她想,她還是喜歡紀恆眉眼含笑聲音輕柔跟她說話。
她既然決心要他高興,就充分表達她的意願。從語言到行為,無處不透露着這一點。
她隨他去見石貴妃,端莊規矩又懂事。見五公主時,更儼然是一個合格的新嫂嫂。
紀恆悄然鬆一口氣,她在外面並沒出錯。在房裏鬧,可以;在外面,他還是希望她能做一個合格的太子妃。
兩人回到東宮后,紀恆便讓東宮諸人拜見太子妃。
謝凌雲提前學過如何應對,又有紀恆在一旁,是以並未出錯。
她帶點得意看向紀恆,想得他兩句誇獎。可惜他連一個眼神都欠奉,更別說稱讚她兩句了。
她在心裏默默嘆一口氣,悶悶的,剛剛生出的一點好心情也沒了。
紀恆教宮人退下,與她一道進了內殿後,卻並不與妻子說話,只隨手拿了本書,在案前翻看。
謝凌雲心裏琢磨着,他定是還為昨夜的事情介懷。罷罷罷,剛成親就這樣可不行。
——至於為什麼不行,她並不深想。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需得教紀恆開心起來,最好還能待她像之前一樣。像以前那樣,他看見她時,眼睛彷彿在發光。
於是,她輕手輕腳倒了杯熱茶,小心放到他跟前。
不過紀恆只瞥了一眼,繼續看書。
謝凌雲眨眨眼,茶還熱氣騰騰呢,他都不多看一眼。
她乾脆在他身邊坐了,一動不動,只盯着他看。
紀恆終是受不了了,他放下書:「有事?」
謝凌雲搖頭,繼而又點頭:「我,給你捶捶腿吧?」
紀恆想起昨夜那甜蜜而又痛苦的折磨,搖了搖頭:「不必了。」
謝凌雲看他臉色似是更難看些,也不知道自己哪裏說錯話了,忙道:「要不,我給你寫保證?」
紀恆垂眸:「行!」
這一聲,倒是乾脆果斷。
他尋了筆墨紙硯,親自研墨。
謝凌雲拿着筆,卻在犯難,這保證該怎麼寫?總不能真寫一個月潮褪去,萬事都依他吧?這也太丟人了,而且也見不得了。
那就換個措辭,委婉一點?也不行,她想不出好替代的措辭,既能表達出她的意思,又能文雅一些,不讓人笑話。
「怎麼?又反悔了?」紀恆眉目轉冷。
「沒有,沒有反悔。」謝凌雲連忙道。話說出口后,她又有些為難,「我不知道怎麼寫啊……要不,你說,我寫?」
紀恆輕哼一聲:「一點誠意都沒有。」
謝凌雲耷拉了腦袋:「好吧,我寫。」
咬咬牙,狠狠心,只當筆下的人不是自己,她還真將那羞人的話給寫了出來,簽上自己的名字,一閉眼,遞給紀恆:「給!」
紀恆扯了扯嘴角,心想,還真實誠。
不過,這實誠,他很喜歡。這可是證據,得好好保存。
謝凌雲紅着臉道:「紀恆,這不能給別人看。」
「嗯,我知道。」紀恆心說,這肯定不能給別人看。這種閨房私話,他怎麼會教旁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