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院中家宴
楊錚練了七八天弓箭之後,彷彿突然開了竅一般。這一日連射十箭,有八箭中靶,其中兩箭命中靶心。另外兩箭脫靶的,相差也不過尺許。與初習之時相比,進步相當明顯。他不禁想,說不定自己遺傳了老爹的神射手基因,只要堅持練習,未來大是可期呢。
他習練弓箭,雖說大半是出於興趣使然,可也是認為這門技藝非常有用,自是希望能夠練得越精越好。儘管在這個時代,火器已開始大行其道,但弓箭仍然是最有效的遠程武器之一。
朝廷對火器、盔甲、強弩管制極嚴,對刀槍、弓箭則沒什麼要求。作為一個普通百姓,自不可能隨身帶着火銃,何況以當下的工藝技術,火銃也遠沒有弓箭用起來方便。若是一對一遠程互射,火銃絕不是弓箭之敵。只有戰場上群體作戰,火銃才能發揮出優勢。當然,火銃還有一個優勢,就是訓練時間短,比弓箭更易掌握,因而更適合軍隊。
父親和大哥經歷的那些事情,一直在楊錚心中縈繞不去。而今雖說是太平盛世,可他總是缺乏足夠的安全感。不管修文還是習武,都是為了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和家人。
未來幾十年將要發生的那些事情,他雖只模模糊糊記着個大概,最為重要的幾件事卻還是知道的。因而只有每天做點什麼,有些收穫,他睡下時才能夠心安。
又練習了一會,楊錚便收拾了東西回家。
進到院子,見大姐一家都來了,正和父母說著話。院子當中支起了一個烤爐,姐夫正吹着炭火,大姐和月盈在廚房裏切肉串肉。怪不得大夥都不在屋裏獃著,這是準備弄燒烤了。
小外甥水娃一見楊錚就撲了上來,嚷嚷着要吃烤羊肉。
楊錚一隻手抱起水娃,在他小臉蛋上狠狠親了一下,說道:“小饞貓,等下烤給你吃。”
張氏道:“估摸着你也該回來了,快給水娃烤肉吧。”
楊錚道:“這個可不敢給他多吃,要壞肚子的。”
張氏道:“他這麼一個小娃娃,又能吃多少。”從楊錚手裏抱過水娃,說道:“讓舅舅去洗手,給你烤肉吃。”
楊錚到屋裏放下弓箭、箭靶、手套,在盆里兌了些溫水洗了手,出來在烤爐邊坐下來。
胡喜子道:“這是古掌柜那新做的,你看好用不?”
楊錚道:“這東西就是圖個方便,哪有不好用的。”從月盈手裏接過串好的肉,放在上面烤起來。
這個烤爐其實就是個長方形的炭火盆,中間有層帶孔的隔板可以通風漏灰,下面有四條腿支撐,烤肉時不必再哈腰俯身。
楊錚一邊烤肉一邊問道:“三舅回去了?”
胡喜子道:“沒呢,還在我那裏。有舅母照看着,不用旁人操心。那個馮管事從華亭弄了兩大車石炭,讓人在城裏叫賣了兩天都沒人買,三舅可是高興壞了。”
楊錚笑道:“等那馮管事賤價甩賣時,你讓三舅都買下來,他就更高興了。”
胡喜子也笑道:“那是一定的。不過那兩大車石炭,怕不有四千多斤,賣不出去怎麼辦?”
楊錚道:“大半都能賣掉,剩下一些也不打緊,反正一時半會也放不壞。待到開春天暖,我想把家裏的灶改了,以後就燒這石炭,比燒柴草要強多了。姐夫那裏常年煮肉,倒是可以一直用那鐵爐子。不過等天氣熱了,就不能再支在正屋裏了,煙筒也要接短一些。”
胡喜子點頭道:“用那鐵爐子燒石炭,確是方便了許多。對了,我讓人弄的毛犀已經宰割分掉了,給你家帶了二十來斤。”
楊錚一聽頓時來了精神,道:“那可要品嘗一下。”
胡喜子道:“這個烤來會好吃么?”
楊錚道:“應當可以吧,先弄幾串試試再說。”
胡喜子便去割了一塊毛犀肉,讓楊芝兒和月盈串了起來。
早先楊錚給他出的賣熟牛肉及牛肉湯、牛肉麵的主意,終還是沒有做起來。一方面是沒有合適的鋪面,加上胡喜子要顧肉鋪的生意,楊芝兒又有了身孕,也有些照應不過來。另一方面則是因古常勇被誣告一事,讓楊錚覺得眼下還不宜折騰太多的事情。若有人看着眼紅,又要多生事端。眼下又不缺銀子花,倒不如先放一放。
不過胡喜子託人帶毛犀的事情早已經定下了,於是便聯繫了城中的幾座酒樓,加上幾個常去他店中買肉的大主顧,在毛犀未到之時便預定了出去。毛犀肉在秦州還屬於稀罕吃食,又是現殺的新鮮肉,因而那些人都很有興趣。一頭毛犀宰割完,連肉帶骨不過四百多斤,有些人家還嫌分得少了。
楊錚把手中的一把羊肉烤好,拿了一串未放辣椒的給了水娃,其餘的則給了父親和姐夫、大姐,接着又烤毛犀肉。這一回烤好后,他先嘗了一口,覺得味道還不錯,便給母親和月盈各給了一串。
張氏和月盈倒也吃了,可是看她們的神色,顯然還是不太對口味。楊錚便想,近來她們辣椒也能吃一些了,或許是不喜歡小茴香的味道吧?
想到這,他讓月盈把裝胡椒的罐子拿來,再烤毛犀肉時,便只放了鹽和胡椒兩味作料。
這胡椒是他上一回去城裏時買的,因想着冬天食材樣式少,倒不如在口味多作些文章。國初之時胡椒是一種很昂貴的香料,幾乎可與細軟歸於一類。近些年市面上倒是多了一些,但也算不上便宜。
加了胡椒的毛犀肉烤好后,楊錚先給了母親和月盈。
張氏接過吃了一口,說道:“這胡椒也有些辛辣。”
楊錚道:“娘覺得好吃不?”
張氏笑道:“肉還能不好吃么。”接着又吃起來,卻是比吃那加過小茴香的肉串時順暢多了。
楊錚便知道對了母親的胃口。再看月盈,見她一邊吸着氣,一邊咬着肉,眼睛都眯了起來,渾不似剛才那副模樣。
大家都捧場,楊錚也烤得更來勁了,讓月盈再去割些毛犀肉來串上。一家人正吃得高興,忽聽院外有人叫道:“小相公!”
楊錚抬起頭來,見籬笆牆外站着個高大青年,正是常跟着姚二刀的那位,記得他名字叫黑牛,便說道:“黑牛啊,進來吧!”
胡喜子過去開了院門。黑牛進了院子,將身後背着的麻袋放在地上,發出幾下沉悶的響動,說道:“小相公,這是你要的東西。”
楊錚把手中的肉串放在旁邊無火的地方,說道:“多謝了。”伸手去提那麻袋,竟然一下沒能提起來。
黑牛見了,便又將麻袋拎了起來,道:“小相公要把這個放哪裏?”
楊錚一指東邊廂房,道:“先放那屋裏吧。”
黑牛便提了袋子放了進去。
與姚二刀碰面的次日,楊錚便讓黑娃去了趟城裏,請古常勇幫忙打制五個不帶編號的“楊古井”。同時又給袁小蟲帶個話,說了要鉛的事。黑牛帶來的麻袋裏,裝的應當就是鉛塊,因而看着不到半袋子,卻異常沉重。
楊錚能夠猜到姚二刀等人在山中挖礦,想必姚二刀也不會對此太意外。兩人對此事心照不宣,對大家也都有好處。
黑牛放好袋子出來,說道:“小相公,我走了。”
楊錚道:“別急着走,來,吃兩串烤肉。”
黑牛擺了擺手,道:“我……我不吃。”說著卻忍不住吞起了口水。
楊錚笑道:“到我家就不要客氣,吃吧!”
黑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將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接過楊錚手裏的烤肉。他先吃了一塊,眼睛登時直了,接着三兩下就將一串肉擼進了嘴裏,吃相着實不雅。接着又如法炮製,不多時就將幾串肉吃光了,甚至還舔了舔串肉的柳枝。
楊錚將新烤好的肉又給了黑牛幾串,說道:“慢慢吃,管夠。”
黑牛咧嘴笑了笑,這一回終於吃得慢了些。
月盈收了黑牛吃過的柳枝串,然後放在了一邊。自家人吃過的,可以再用來串肉,這傢伙吃過的顯然是用不成了。
楊錚見了也未說破。他不會讓黑牛難堪,但也不會去用這傢伙舔過的柳枝。
他與黑牛初見那次,可算不上有多愉快。不僅被挾着脖子擄進了樹林,腦袋上還被這傻大個杵了好幾下。不過他知道,這個大個子本性並不壞,與姚二刀有了些交情之後,過去那點事也不值得再提。
這黑牛是一直跟着姚二刀在山裏的,日子想必過得相當清苦。那次黑牛嘲笑楊錚瞎跑是有病,可見其平常怕是經常餓肚子,至少是難以頓頓吃飽。鄉人在缺少糧食的時候也是如此,只要不幹活,吃完飯就在炕上一躺,這樣便不會餓得太快。像楊錚那樣每天晨跑,甚至就是到現在還有很多村人不能理解。
楊大力見黑牛有些憨,便笑道:“後生,喝酒不?”
黑牛道:“大叔,我不喝酒,喝了會誤事。”
楊大力道:“不喝酒就多吃點。”
黑牛點了點頭,悶頭吃了十幾串,便再不吃了,起身告辭。他也不太會叫人,只和楊錚、楊大力打了招呼,沖其餘人咧嘴笑了笑,就出了院子。
楊錚送了黑牛幾步,對他說道:“回去跟你二哥說,那種銀豆子不要拿出來用,要麼熔得大一些,要麼砸成銀餅子。”
黑牛道:“成,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