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殺龍
孫迅現身,甫一見到李西來,眼中深埋的恨意頓時不加掩飾,兩道似欲將李西來活活吞下的目光投來。
涴瀾向孫迅點點頭,意在讓他收斂,略一思考道:“李西來,你是為那睡着的小女孩尋朕?”
他觀三人,唯翠翠一人受傷,涴瀾目力敏銳,知那條紅痕深可見骨,那雙眼睛今生恐怕再不見光明,他認得翠翠,故以心中有些唏噓。
李西來細細擦拭墨缺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不理孫迅仇恨光芒,斜眼淡淡道:“是你派的人。”
涴瀾眉頭一皺。“朕與霍師傅一家無冤無仇,安會派人暗害?”
百官更是不信李西來之語,聖上如果找一個人的罪過,何需派人暗害,況且涴瀾登位所行,正大光明,萬不會做這種事,最後,涴瀾有什麼理由害津門霍師傅?
見翠翠雙目無光,涴瀾不悅消散許多,耐心解釋道:“朕是欲讓津門霍元甲一家遷居京城,霍元甲拳法尚可,龜縮於津門未免有所局限。”
涴瀾自不會說先前的考慮,當然現在他所說,也確實有這個想法。
霍元甲武功不弱,至少在凡人中算是個高手,雖然生了重病,但只要有機會,留下些傳承總是好的。
況且那霍廷恩,還是他名分上的御弟,思及此處,涴瀾不明白李西來為何如此。
李西來道:“涴瀾,廢話少說,你要付出代價。”李西來平舉墨缺,劍尖指天,淡然道。
涴瀾眉頭大皺,思忖是否要與李西來相對,卻見身邊孫迅眼中快意憋笑神色。光子忽而道:“是他!”
李西來順光子所指望去,見孫迅滿臉通紅,似乎激動導致。
孫迅大笑道:“沒錯,李西來,你真是自以為是,陛下萬尊之軀,哪裏會像你一樣心思齷齪,一顆心掛在小屁孩身上,是我孫迅乾的!”
李西來目中無怒,只是漠然盯着孫迅。
涴瀾皺眉道:“十二皇弟,朕讓你請來霍師傅一家,可沒讓你傷害過他們。”
涴瀾並未第一時間問罪。
孫迅多番維護與他,忠心所向,又是親眷,換天真龍亦無法避免人之常情。
孫迅接下來的表現,卻讓涴瀾頗為不悅,孫迅似乎充耳不聞,“李西來,你怎麼不生氣?早知道我就殺了她。”
李西來忽而面色微變,抬頭一望,目中絕望至極,喃喃道:“翠翠若死,這天……”
光子上前握住他手,微聲道:“她睡的很香,以後會有辦法的。”
李西來從恍然中走出,“是啊。”
李西來雙手持墨缺,透過那刀柄,道:“翠翠和你有仇嗎?你怎麼下得去手?”
孫迅厲聲道:“這小東西和我沒仇,但你和我有仇。”
面露凄婉神色,眼中的傷感,似乎可以令生機勃勃的樹苗委頓,“小種到死,都是念着你的名字。”
李西來聞言後退一步,輕聲道:“小種,離開了么?”
孫迅頸下青筋畢露,面色漲紅如惡鬼:“沒錯,他前天死的,李西來,為什麼我千辛萬苦,仍得不到小種的心,你憑什麼?你憑什麼!”
李西來微有些恍惚。“卻因小種而起,當初,小種或許不該救我。”
手中力道一失,難以持握墨缺,單手捂胸,漠然之面眉頭微皺。
孫迅大笑:“對,就是這樣,再痛一點,你才比得上我!”恍恍然大笑,抬首淚如泉湧。
李西來不語,手離,復又持握墨缺,較方才更堅。
涴瀾見百官竊竊私語,十二皇子在府中豢養男寵的新聞早已經不新鮮,但現在當口說出來卻又不一樣,自覺頗失皇家顏面,涴瀾道:“將十二皇弟帶下去!”
兩名太監欲將大笑的孫迅帶走,李西來道:“誰敢?”烏絕一抖,兩顆彈丸襲來。
涴瀾冷哼一聲,“你敢在朕面前殺人?”
不見涴瀾身動,他背後乍現龍形虛影,只聽那影一吟,震落二顆彈丸。
百官頓露崇敬之色,那日涴瀾登天宣告,已經昭示他的不凡,今日再見陛下身伴真龍,當是如睹天神。
兩個太監你望我,我望你,眼中俱有安穩之意,又去抬孫迅,涴瀾道:“慢着。”兩人方止。
涴瀾道:“此事是十二皇子有錯在先,他因男寵與人爭風吃醋,毀去那女孩雙目,罪不可恕!”
百官有人道:“陛下,十二皇子尚且年少,一時衝動造下此舉,陛下聖明,罪責當酌情輕減。”
出言之人很顯然懂的揣摩涴瀾之意,十二皇子當初不顧危機,護持未登位的涴瀾,雖然事實上涴瀾並不需要那種幫助,但當時情景,唯十二皇子一人站出,如此在陛下心中分量可想而知。
不過陛下身為聖明之主,也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包庇十二皇子,故以責罰一定要,否則有損陛下威嚴,傳出去說陛下包庇皇室,畢竟不美,但責罰,有輕重之分。
涴瀾微點頭,“女孩雙目盡毀,十二皇弟罪責難逃,依本朝刑令,該當何罪?”
刑部尚書不敢奉承,老實說道:“和解不能,犯人同受。”
百官大驚,紛紛勸道:“陛下不可,十二皇子年紀傷輕,況且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十二皇子與陛下同根,若是受損,歷代先皇必然不允。”
涴瀾似有思索之色,“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並不能因為朕的關係免罪,來人,將十二皇子壓入天牢,處以八十大板,幽禁兩年懲戒!”
百官含淚道:“陛下還請收回成命,十二皇子罪不至此啊!”
涴瀾道:“朕意已決,無需多言。”
百官眼見不能勸阻,見在陛下心中分量頗重的十二皇子,又是陛下血親,一旦犯法都受到如此‘嚴重’的懲罰,可見陛下猶如神明之身,有鐵面無私,當為萬世聖明之君。
俱都敬畏道:“陛下聖明!”
涴瀾頷首,望向面露微笑的李西來:“李西來,此事是十二皇弟犯錯在先,朕已懲之,這位女童,目不能視,將終生由皇家贍養,後世無憂。”
百官虔誠道:“陛下仁慈!”
李西來目睹經由涴瀾一人主演,百官群演的好戲,面露微笑,卻笑得十分滲人。“你在放屁嘛,涴瀾?”
刑部尚書陰惻惻道:“犯上之罪,該當處死。”
涴瀾並不惱怒,輕聲道:“李西來闖入皇宮,何罪?”
刑部尚書道:“打入天牢!”
涴瀾道:“殺朕皇宮禁衛,多少?”那最先稟報的人道:“五人。”
涴瀾面露哀色,“皇宮禁衛,對朕忠心耿耿,亦對大清忠心耿耿,卻白白死於他人之手,他們每一個,都有父母妻兒,李西來,你在動手之前,不知道設身處地的想一想嗎?”
李西來道:“你想怎樣?”
李西來竟不回答,涴瀾大為不悅,側頭道:“該當何罪。”
刑部尚書道:“殺人償命!”
涴瀾微望一眼光子,忽而慍怒道:“你可知罪?”
李西來粲然一笑,“你向我問罪?”
涴瀾道:“莫要忘了,你也是華夏之人,一犯君上,二戮同胞,罪大!”
李西來輕笑,不屑多說,口中輕吐:“斷魂!”
二字一出,但見輕靈墨線閃過,那尚自用仇恨目光盯着李西來的孫迅只覺眼前一黑,劇烈痛楚隨之傳來。“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孫迅慌亂喝道。
驟然一聲憤怒龍吟,涴瀾背後的龍頭虛影融入體內,一頭登位已久的換天真龍,再不是那日在大蛇手下苦苦支撐的氣龍,若如今再較,憑藉神州百姓之力,縱然八頭齊出,涴瀾也只會得勝。
虛化龍爪直襲脊背,李西來不閃不避,墨缺一揚,一顆大好頭顱凌天而飛,孫迅面上仍自痛苦,卻已凝固。
那橫切之刀招式已老,似乎擋不住身後龍爪,但李西來身軀一回,刀隨人走,墨缺反撩而出,自那龍爪根處斬落,五根虛化的龍爪齊根落下,涴瀾只感五指痛疼不已,涌動龍氣,似欲復生龍爪,卻無論如何也沒有反應。
涴瀾面上微驚,後退數步,李西來盯着他,一字一頓道:“傷翠翠,你也有一份。”
涴瀾皺眉道:“你要如何?”
李西來並不回答,面上露出鄭重之色,雙手直握墨缺,劍尖指天,忽而閉目,全身勁力洶湧,明明只是明勁巔峰之人,當直握墨缺時,卻讓巔峰宗師都為之膽寒,因為那一刀的名字,葬生!
涴瀾心中警鈴大作,他頓時明白,李西來並非大蛇,不會給他纏鬥的機會,此人招式,莫不是一招一式取人性命,他縱然化為更強的換天真龍,在那技法面前,都毫無用處。
百官得令,此時都已遠遠躲開,皇宮各處腳步聲密集,護駕禁衛馬不停蹄的趕來,可縱然趕來又能如何?
凡人焉能與如神如魔的兩人相對?
涴瀾目光變換,清嘯一聲,那龍形虛影頓時成為實質,涴瀾身軀拔高數尺,也不再是人類之象,換天真龍附身,他已經成為龍人,此時的他,勝過氣龍之時無數。
心中驚悸之感仍然沒有消失,涴瀾來不及思考那一刀揮出有何威能,只知道越穩固越好,他龍爪蹬地,身軀騰空,凝滯在半空之中。
暴雨依舊下着,烏雲還是那般,濃重遮蓋,這場為換天真龍示警的天象,並未消失。
涴瀾身處半空,似與那天地相合,此時天之驕子,享受李西來這個外來者只能奢望的眷顧。
龍吟陣陣,漫天烏云為之衝散,但如若細看,終究只是一層浮沫。
龍聚烏雲,那雲不復烏色,而成金雲,金雲翻湧,一條雲龍化現,圍繞在涴瀾身盼,一鱗一爪,有如那日金龍相伴。
龍吟浩浩,方圓千里的百姓見那登天之龍,雖然早已經見過一次,但震撼絲毫不減。
無數張口,念誦聖德,無數顆心,恭敬虔誠,龐大的信仰之力匯聚於身,讓那雲龍更為奪目,也讓涴瀾的人龍之軀,無堅不摧。
他現在雖然高不過一丈,在凡人眼中高大,但在神魔眼中顯得可笑,但凝聚之後,一舉一動,莫不有着幾乎可以媲美尊者的偉力,如果那大蛇再遇吞他,光體表一層皮膜,就能讓大蛇之毒侵蝕半天。
而凝實所帶來的力量,同樣拔高,涴瀾此刻隨手一撕,就能讓大蛇身首分離!
可,他的對手,並非是大蛇啊!
他是李西來,李西來何許人也?
無情之輩,只尊心中之道,涴瀾在他心中,已與死人無異。
背後如生雙翅,李西來舉刀刺天,直至與涴瀾持平,目中無情無欲,漠然道:“葬生!”
墨缺,揮下,一刀跨過百丈,斜斬龍人之頭。
在李西來方才站立的空中而起,一條彷彿傷到蒼天的刀痕,連綿而來,天空中濃重極厚的黑幕被撕開了,細長的縫隙中,透出一縷淡黃暖陽,好似希望的光芒。
小半塊龍首離體,彷彿打破瓷瓶,那瓶中之水順着流出,消散,涴瀾身軀從空中落下,龍人之軀一點點脫離,直至化為無形,顯出他的人身。
是啊,換天真龍,也是個人。
沉沉落地,漫天塵埃激起,涴瀾面色蒼白,仰望持刀在旁挺立的李西來。“你要殺朕?”
李西來不語,涴瀾厲聲責問:“你欲屠華夏換天真龍?”
話音一落,如有法隨,那漫天烏雲如海嘯翻騰,忽而存萬丈高天,忽而又落至李西來鼻尖,讓他聞到那雨珠的味道,不顯清新,反而十分刺鼻,好像蘊含著某種不能違抗的意志。
如果李西來一意孤行,那就不僅僅是徵兆這麼簡單。
李西來上前一步,便如那小鼠不甚落入硫酸之中,烏雲激蕩,銀蛇狂亂,其中蘊藏生出的三條白龍之一,帶着天意直落,讓人雙目失明的白龍劈在李西來身前一丈,只聽輕響一聲,原地留下合腰粗細,深不見底的洞穴,絲毫不下葬天一擊,甚至猶有過之,這是上天的意志,不能忤逆的意志。
上天之子,不容侵犯!
之所以沒有劈李西來,許是因為同為華夏族人,不能殺之,又或許,殺不得!劈不得!不能殺!不能劈!
光子凝視那黑幕遮蓋的天空,心中隱隱有一些惶恐,似欲開口。
“有何不可?”李西來未曾察覺,踱步,上前。
墨缺一舉,那烏雲更怒,卻再沒有劈下天威,微微一笑,刀鋒劃過。
“年輕人,過了,陛下又沒有殺那女孩,你何必偏要取陛下性命?”那老者,名為東尊,或曰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