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行針救他
‘唔’
耳聽一聲響應般的沉悶痛哼,柳太醫低呼一聲,未語心下一松睜開眼。
自黑暗中突然迎來的光芒,顧崇青迎着那光醒來,如月清美的容顏與星夜般的眸子便注入了他的人生。
未語獃獃看着面前睜開眼的人,那雙鳳眸沉靜黑暗,看着她無聲而專註,一時不敢相信自己成功了,竟然也定定盯着他的眸子,像是在確認什麼。
柳太醫驚呼一聲后,侯夫人便撲上前來,眼見沉睡許久的兒子醒來,侯夫人耐不住哭喚一聲,“青哥兒!”
“大哥。”,顧崇蘭與顧青鳶亦迎到床邊,當即驚喜非常齊聲喚道。
平陽侯亦眸色濕潤,單手扶住渾身顫抖的侯夫人,長長嘆了口氣。
未語驚醒,連忙將顧崇青的頭微微偏側放下,退開兩步站到一旁,默默看着一家人團團圍到床邊。
柳老太醫三兩步靠過來,看着未語滿面激動敬佩,連連感嘆道,“未姑娘真乃神人也,真乃神人也。”
未語尚有些手抖,聞言苦笑,淡聲道,“此番,亦是我首次刺入人體此穴。”
柳老太醫瞪大眼,半晌搖頭哭笑不得,“真是藝高人膽大,藝高人膽大。那兩個穴位幾乎重疊,若非是未姑娘,換做旁人,今日世子怕是便要真的睡過去了。”
未語再次苦笑,卻是暗道走運。
顧崇青既然醒了,自然可以讓老太君來見他。
翌日一早,平陽侯便推了迫不及待的老太君到騁青園,因着顧崇青的蠱毒尚未解,平陽侯依舊封鎖了院內院外,只是將顧崇青已醒的消息傳遞出去以平定府內外的風浪,故而騁青園內依舊清靜無人打擾。
老太君來時,未語正為顧崇青拔針,見老太君進來便要讓開,卻被老太君擺擺手阻止,笑呵呵的道,“未丫頭你忙,不必耽擱,我就與青哥兒說說話。”
未語淡淡一笑,逕自繼續起針,顧崇青靜默的看她一眼,轉目看向已被推到床尾處的老太君,不苟言笑的面上總算有了兩分笑意,沙啞喚道,“祖母。”
老太君激動的連連頜首,抹了抹淚看着自己清瘦的不成樣子的愛孫,開口時卻語氣自得道,“我就知只未丫頭有法子,如今真的救了你,甚好甚好。”
薄唇淡勾,顧崇青抬眼看未語,未語此時已將銀針全部起出,站直身子笑看了老太君一眼,清淺道,“老太君不要誇我,此番不過是走了些運氣。”
老太君聞言瞪了瞪眼嗔怪道,“你這丫頭,如此不經誇!你本就救了我的青哥兒,如何還妄自菲薄,我最不喜歡便是你這性子,太過謙遜反倒不好。”
未語無言,失笑搖了搖頭,退到一旁無奈順口道,“是是,我不在此處礙老太君的眼,這便去看世子的葯膳好了沒。”,言罷轉身向外走。
老太君瞪着眼鼓了鼓氣,氣悶的哼了一聲,“這丫頭。”,言罷轉頭再看心愛的孫子,見顧崇青淡漠的眸子瞧着門口,不由福至心靈。
心下自喜,老太君得意洋洋小聲道,“在薊州時我便瞧着這姑娘好,如今她救了我又救了青哥兒,這便是緣分。”,隨即抬眼與平陽侯開口,語氣帶着些叮囑與命令,“不如讓她留下,日後許給我青哥兒,有這般女子伴他出入戰場,亦是最大的福分。”
未想自己老母親竟然要拉姻緣,平陽侯有些哭笑不得,“母親,此話怎講...。”,侯府未來的女主人,無論如何都要非富即貴才可,這未語雖相貌出眾且醫術神乎其神,奈何出身不明,實在不是一樁美事。
看齣兒子的想法,老太君心下氣惱,“你莫要瞧不起我的未丫頭,除了出身不好,旁人哪一點可與她相提並論。”,不再理兒子,老太君看向床上的孫子,“青哥兒,你告訴祖母,只要你喜愛未丫頭,祖母定然幫你留下她。”
顧崇青素來是個不苟言笑喜怒不形於色的,年幼時便顯得木訥自閉,故而沒什麼交好之人,他獨來獨往數十年,秉性清傲隔世,能夠引起注意的人和事物並不多,誰曾想只方才那一眼,竟然被自己祖母猜中了心事。
喜不喜愛未語?顧崇青抿唇垂目,在黑暗中被救贖,迎着柔芒映入眼映入心的人兒,喜愛么?當然喜愛。
只是他素來獨居孤僻慣了,不擅長與人交際來往,每日除了多看她幾眼,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得到這樣一個女子的心。他看得出,未語與他有些相像,清高絕世不入世流,正因如此,他心裏也清楚,他們這樣的人最是難觸碰到心思。
他終於喜愛了一個人,一個女子,而未語,是否也對他有心,怕是未必吧。
見自己這個不愛言語的孫子又木着臉沉悶下來,老太君心下更氣悶,這孩子自幼便不愛言語,半天問不出幾個字,如今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更是讓人看不透,他這樣的性子,如何留得住未語那樣玲瓏心竅又敏睿的丫頭。
為顧崇青手術所需之物準備就緒,三日後一早,未語與柳老太醫便要為顧崇青逼蠱,屋內除卻要輸血的平陽侯並無他人。
輸血的軟管乃是小牛的軟筋所致,兩頭有特地製造的空管銀針,猶如現代化的輸血器一般,柳老太醫一眼看見便嘖嘖稱奇。
喚作現在,這樣的手術並非大事,只是此時用具簡陋又缺乏,未語費盡心思小心翼翼,依舊花費了一個白日的時間。
房門打開后,柳老太醫白着臉扶輸血后眩暈的平陽侯出來,未語緊跟在後頭,她棉白的裙衫血跡斑斑,素手上亦染的鮮紅,看起來甚為狼狽駭人。
侯夫人等人圍過來,竟然一時間駭的不敢開口。
柳老太醫瞧着她這副疲憊又狼狽的模樣,蒼白的面上難掩敬畏與仰慕,連忙開口道,“姑娘且下去換洗用些吃食,稍作歇息吧。這裏有老夫便可。”
未語此時既噁心又疲憊,聞言無力一笑,扶着瑩露一言不發的出了園子。
留下院內眾人,皆有些神色複雜的目視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