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事出突然,邵思翰也沒空辯解他和王璩不是一家人,就聽到王璩冷冷的聲音響起——
「是嗎?皇帝老子也不能管,那我今日就偏要管。」
老鴇剛要回刺幾句,突然覺得王璩一雙眼裏全是冰冷,整個人似冰塊一樣,身上冒出的寒氣讓照在身上的陽光都失去了溫暖。
老鴇不禁倒退一步,嘴裏依舊強辯,「她爹娘不許,你還能把人帶走嗎?」
王璩沒有理會老鴇,只是低頭溫柔地問女孩道:「你要跟我走嗎?我帶你去京城,找得到舅舅就找;找不到舅舅的話,你就跟我在一起,可以嗎?」
女孩連連點頭,臉上的淚痕已經擦掉,小臉更顯精緻。王璩握起她的手,女孩雖然又哭又掙扎了好半晌,可是孩子的手心還是那樣溫暖柔軟,這樣的溫暖傳到人的心底,王璩覺得心裏有個地方被融化了,看着女童滿眼的信任,她笑了笑,看向老鴇道:「今日我就要試試看能不能帶走人。」
老鴇還是嘴硬,「哼!你要是能拿出銀子,當然能帶走她。」
這下子倒提醒了王璩,她眯起眼,看向那對夫妻道:「不說我還忘了,方才這孩子說,當年她娘的嫁妝還全在這裏,按着大雍的習俗,嫁妝是要留給子女的,我今日要帶她去尋她的舅舅,那些嫁妝也該全還給她才是。」
老鴇聽了差點噴血,她見過的人也算不少,但是,能像王璩這樣把無賴的話說得那麽理直氣壯的還真不多,她又看一眼王璩的裝扮,明明像是講理的大家主母,怎麽會說這種市井無賴的話?
男人早打好了算盤,反正都要賣了,如果兩方爭了起來,說不定還能賣得多些,卻沒想到王璩一開口就要拿回嫁妝,頓時張口結舌,婦人這時聽懂了,跟着嚷了起來。
婦人嚷了兩個字,王璩聽得明白——強盜。
王璩的唇往上翹,臉上分明有着嘲諷,一聽到她說的話,沒有人知道該怎麽回答,「我既然要帶走你女兒,不只是這一路上的飯菜和住房,小孩子長得快要替她買衣服,這些都是要花錢的,我就不和你算這些,只和你討回按習俗應該給她的東西,難道不行嗎?」
乍聽這話竟是不能反駁,男人氣得吹鬍子瞪眼,伸手就要去抓回女兒,「還不快些跟我回去,你難道不嫌丟人?」男子伸出去的手自然被侍衛擋住。
王璩冷笑道:「你自己氣死糟糠,任由繼室虐待女兒卻不發一言,甚至還想把她賣進窯子裏,你這樣都不嫌丟人,此時反而罵一個活不下去又不敢待在親爹身邊的弱女丟人,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想一想,你罵得下去嗎!」
男人的臉忽紅忽白,竟說不出話來。婦人也被嚇住,鄰居們又開始七嘴八舌議論起來。
王璩昂着頭看向男人,「人,我今天一定要帶走,銀子,你們就休想拿了。」
婦人已經回過神來,跌坐到地上打着滾,手拍着大腿大哭起來,嘴裏嚷着的話想必是罵人的。
老鴇一時分不清楚王璩是什麽來路,只是張了張嘴,王璩又看向那男人,直接就牽着女孩的手走了出去,圍着的人群自然分開一條道。
女孩抬頭,看向她的眼裏滿是仰慕,突然,她小聲問道:「您是仙女嗎?長得這麽好看,又能這樣說話。」
仙女?
王璩淡淡一笑,自己被人罵妖女比較多。
快要走了出去,婦人突然大叫着從地上連滾帶爬地衝到王璩跟前,緊緊抱住女孩的腳不撒手,侍衛沒料到她還有這招,一時也看傻了。
王璩低頭看着婦人,眼裏毫無溫度,「你這是何苦,你又恨她又要把她賣錢,何不讓她跟我去?你若放手,我保證日後她不來尋你的麻煩,若不然……」
她頓住,讓婦人自行想。
在婦人的眼裏,女孩並不是人,而是個能換十五兩銀子的東西——十五兩銀子啊,婦人這輩子見過最多的銀子就是十兩,還是從那死鬼的柜子裏找出來的,可以打一頭的首飾,怎麽捨得讓女孩走掉?
她又開始嘰嘰呱呱的,只是王璩着實聽不懂當地土話,有好心的人在旁解釋道:「她說不拿銀子就不放人,不然她就告到公堂去。」
王璩最不怕的就是上公堂,她冷笑一聲,侍衛把婦人拖了下去,她看着身後的邵思翰道:「邵主簿,這裏剩下的事就由你辦,我帶這孩子先走。」
邵思翰拱手行禮道:「郡主,下官遵命。」
郡主?
這兩個字落在各人耳朵里像打了一記驚雷,那老鴇的手抖了一下——難道這就是她相好的說的那個經過本縣的郡主?聽說她六親不認,爹娘祖母統統不認,白髮蒼蒼的祖母跪在她面前磕頭求她高抬貴手,她都可以冷眼看着人把侯府抄了。
老鴇的全身開始發抖,惹上這麽一個人,方才還想爭買的心頓時沒了,轉身扭着屁股就回家去。
周圍的人還能聽到王璩溫柔地問女孩多大、叫什麽名字的聲音,漸漸議論着散去。
【第四十四章相似的遭遇】
到了驛館,王璩也問清了,女孩姓鄭,名叫淑媛,十月剛滿八歲,沒想到出身這種人家的女兒會有這麽文雅的名字。
察覺到王璩面上一閃而過的驚訝,淑媛有些得意地道:「這是娘替我起的名,娘認得字,還寫了信給舅舅。」
一提到娘,淑媛的臉上瀰漫著笑容,有娘的時候多好,有好吃的、有新衣衫,但是現在……
她的眼漸漸抹上黯淡,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小,「可是娘寫給舅舅的信都被那個女人燒了,娘替我做的新衣服也被那個女人穿了。」
那個女人就是淑媛的繼母了,其實連繼母都稱不上。王璩摸一下她的背以示安慰,卻只摸到一把骨頭,雖說這個年紀的孩子瘦一些也沒什麽,但居然瘦成這個樣子。她正打算仔細看一看,結果就聽到淑媛的肚子裏發出「咕嚕咕嚕」叫聲。
她的臉頓時紅了,喃喃地道:「我今日還沒吃飯,她說,反正我就要去別人家了,省一點是一點。」
世上竟有這樣惡毒的女人?
娜蘭和娜若都瞪大了眼睛,搖頭嘆息。
聰慧的娜蘭趕緊翻出點心送到淑媛面前道:「吃。」
點心噴香,淑媛卻沒伸手去拿,剛才哭鬧了半日,雙手已經臟污,臉上還有淚痕,娜若看出她的糗態,於是急忙打來熱水,王璩拿起淑媛的手用手巾替她慢慢洗着臉又洗了手,連耳後都洗得乾凈。
看着王璩的動作,一股暖流湧上淑媛的心頭,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溫柔對待自己了,眼裏酸酸澀澀的,又有淚要湧出,但還是強忍住。不能總是哭,爹就是因為她愛哭才嫌棄她,所以她要努力不哭,要經常笑,這樣子,恩人才不會嫌棄她。
王璩看着淑媛的神色變化,心頭的滋味有些說不清道不明,沒娘的孩子,怎麽樣也要讓自己努力長大。
她摸一下淑媛的頭髮,示意她快些吃,「你先墊墊肚子,等會兒洗過澡換身衣服之後,睡一覺再吃飯。」
淑媛乖巧地點頭,把點心吃了乾凈,娜若將洗澡水預備好就帶着淑媛去洗澡。
驛館裏沒有孩子的衣服,娜蘭挑出一件王璩平日不穿的,拿過針線打算改一下,但她不擅長做這些事,左擺右擺就是不行。
王璩於是接過來修改,把袖子剪短,腰部再剪兩刀縫好,下擺就不用改了。當淑媛被娜若用小被子包着走出來的時候,王璩讓她穿上這件衣裳,又在腰間用腰帶系好,倒像穿了件袍子,王璩摸摸她的頭道:「先這樣,等問問驛丞看有沒有小孩子的衣裳。」